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综神话镇海潮   作者:空桑寂 文案 《欢天喜地七仙女》的影视同人。综东方神话,天庭众的三界日常,七仙三姑娘黄儿和云楼宫大太子李金吒的日常中。如果黄金的故事原剧情发生了改变……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古典名著 搜索关键字:主角:黄儿,李金吒 ┃ 配角:神话中的各路酱油 ┃ 其它:   第 1 章   东海边的郡望拂过微湿的风,像是浸了鲛人的泪水。货卖珠贝的渔人歇到茶寮的泛黄竹棚里,谈论蜃气凝结的五彩海市。   即使是龙宫王室的海市也只得五彩。真正能泛发七彩的除了少数大神外,便是那瑶池出身的……   茶寮中的女子随手就帮老渔人提起沉重的泥筐。   忽而,那女子又举了举手里酒盅,抬眼对他似笑非笑:“这岭南的泉水比天宫的玉液如何?” 那一袭黄衣萧杀如秋、亦淡雅如菊。   忽而,似乎又不是在东海边。换作了漫天的飞花,如上天降来瑞兆。有身影独立,双剑黄练急袭来势如蛟龙。   她声音啭如莺语:“想从我手里拿东西?”话语却决烈骇俗:“除非我死!”   忽而,又换了清静的林间屋室,他重伤在床。她只围着一方灶台,不避讳柴灰炊烟。   人间火食的香味渐起,她动作利索地烧菜摆桌。   她向来是最吃得苦的。他出现这么个念头。不由心悸,蓦地睁开了眼。   白色的薄被滑落。香鼎里的烟气袅袅,窗外隐隐有枝头海棠倚坠,原来是在他自己的寝宫里。   屋外的苍微童子听到动静,忙跑进来问:“大太子,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李金吒略挥了挥手,道:“不过是梦魇了。”   苍微童子是金吒座下很得宠的一个,不经通报就进屋也无事。   此时,苍微童子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接下来的话。   前阵,七仙居的众人并食神都来看访过金吒。唯有三公主,隔了阵才派她座下的素然童子送礼过来。当时金吒眼也不抬,冷冷道:“她这是不愿来见我,才叫素然童儿你来?”   这些仙童都是小孩儿,哪懂大仙们心里那许多的弯弯绕绕。素然童子见大太子冷着脸,忙告辞了去,没说句有用的。   苍微童子猜到金吒自那后心情不好。此时,犹豫了才说:“蟠桃会还有半个时辰就开始。三太子一直在外等,想是与太子同去。”   金吒遂左手捻诀,一片金光散开罩住他的整个沧玄阙。他对苍微童子道:“沧玄阙施了结界。你也不用去应付灵珠子了。时辰到了他自己会去瑶池。”   西王母作东家的蟠桃会,早早就有她一众女儿徒弟来帮事。此时瑶池中很是热闹。   几十年前,凡间汉江边有不少精怪,冒充水神迷惑男子。玉帝命王母的徒弟许飞琼去了汉江,封为“汉水江妃”。   不料许飞琼一心只想待在王母身边,王母也不愿分离。许飞琼自剿除作乱的妖怪后,便向天庭请辞汉水江妃这水神之职。   许飞琼在汉江时,有想入非非的男人常在她的水神庙周围盘桓,妄想与仙女相会,更使许飞琼恶心。   这次蟠桃会,玉帝终于卸了她这汉水江妃之职。许飞琼一袭白纱碧衣,清气浩缈,飞仙髻上缀着点翠琅玕钿。瑶池中来了宝盖羽幢之车接她。驾车的男子俊容神清,亦是王母的徒弟,许飞琼的师弟王远。   王远驾车至了汉江,便问许师姐可有受委屈。许飞琼更是半点不想呆在汉江了。   迎接许飞琼回瑶池,许多亲近的仙神都亲亲热热地赶来。   年纪轻的仙女们凑到一块时,叽叽喳喳的。自天规改后,也有不少年小的仙女红着脸私语有些风头上的人。   踏在美玉雕刻的长廊上。梁柱都染上祥瑞彩光,九重池水滔滔景象万千,盈着光点的花朵开开合合。无数奇鸟神兽飞舞盘旋,叫人痴醉的八会之乐传满整个瑶池。   蟠桃盛会,无数华丽人物美景中,男子白衣素淡竟无一纹饰,十分隐蔽不显。但注目去,那人容颜生得非常好,清操姿容下,身周所有繁华也为他而退散尽。他行走间右侧广袖空荡无一物。这个男子原来并无右臂。   “那位是?”年小的神仙们忍不住望着他窃问。   “是金吒大太子啊。”玉清上宫主安法婴答道。她也为师父西王母之会早至,此时见到金吒,便迎了过来。   这位禁地护法向来是如此作风,也难怪有晚辈询问。不过他这样的仪貌,哪能不叫人多看呢。安法婴想。   “上宫主。”金吒对安法婴微微点头,道:“倒是未见飞琼仙子。”   安法婴道:“许师姐早回来了。现在后殿与师父叙旧,尚未出来罢了”   金吒道:“既是上宫主在此,就将我的贺礼顺道带给飞琼仙子吧。”   安法婴与金吒几句言谈中,却见他半字也不曾提到别的。她张张口,还欲说什么,却见金吒已坐了下来。他侧目自取盏倒起酒来,竟是不再开口。   他就不说一点关于三公主的吗?安法婴无奈,暗暗叹息。   “你在这干什么啊?飞琼仙子想把你的礼品给你,到处找不到人影!”突然如有疾风卷过,有人匆匆握住安法婴的纤腕就想拉她走。   玉臂伸来间,袖上的黄纱牵动如云雾环绕出的曛月。安法婴不由想,这叫想曹操曹操就到。   这是几个月来,金吒与黄儿第一次见面。她的面色虽是苍白了些,但还是她一贯来的举止衣装,挡住安法婴身前,淡黄长帔斜束了裙,像个卓然公子一般。   姊妹中没有一个像黄儿这般的打扮。同样习武的橙儿,又严守规矩,在天界一身轻纱长裙尽展闺中本分。   自打黄儿从锢心崖回天庭,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金吒。黄儿不是哑口发愣的人,她张了张喉咙却张出这句话:“你的手没怎么吧。”   黄儿的语气没有疑问,她是准备丢句话就走开的。身旁安法婴却是暗喜,三公主还是心里总顾着人啊。   金吒站起来,目光全落到黄儿身上。一旁的安法婴看去,却见金吒那漂亮的眼睛里仍是平静,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绪。   却听金吒说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这片刻里黄儿已平复了乍见时的心中惊动。听到他的问话,她沉脸道:“哪吒三天两头往我这跑。我不问你,如何脱得了那孩子缠?”   说罢,黄儿立刻拉着安法婴,疾飞走不见影。   第 2 章   安法婴尚在高兴三公主和大太子总算见到了面,哪知这急脾气的黄儿早带着她飞远了。   黄儿那性子是三界出了名的。安法婴思忖还是不要再多说。若是逼急了三公主她更是会狠了心把从前撇个干净。   刚至后殿口,却见红儿和许飞琼扶着王母,同着东华帝君正出来。原来方才金吒来的时候刚好,此时,许多神仙也纷纷落座。   身在这热闹宴席中,可见紫儿正和董永对视,其间无尽恩爱。改天规对七妹他们是再好不过了。但同时坏处也跟着来了。   一众女神们如今又多了新话题,看着面前花儿也似的晚辈仙女们。笑呵呵地指点着哪家仙姑出挑,哪位男子出众,谁和谁最配,谁有了心上人,谁家婚配最好……同凡间的七大姑八大姨一样用殷切的目光打量小辈们。   “董永是个老实人,待七公主是真好。想从前啊,也是苦了这丫头了。”女神们齐齐得出这话来。   “说来六位公主也都是定了人了。三公主就没想个?”黎山老母又说道。   王母随之叹气道:“也就是黄儿头疼事多。”   上元夫人笑道:“三公主眼光毒,非是一般俗流,我看那木德星君倒不错。”   话题又转到了黄儿身上。女神们继续你一言我一语……   黄儿不由得尴尬又烦躁。郁卒下想去找自己的姊妹,一望又觉得不妥。平日与自己最玩得起的绿儿正忙于看紧鱼日,以防他捣出什么乱子。   黄儿怔了怔,也不想去打扰了妹妹。   “三娘,你过来。”此时,一个有些清冷的声音响起,却是东华帝君在叫黄儿。   “父皇。”黄儿虽是正心烦,也忙上前恭敬一礼。   东华帝君颇有些高华的品性。这样的人,容不得俗物的亵渎,只看得起自己的同类。金吒就很得东华帝君的欢心。   制饰华贵的袍袖拂过,满盛了茶水的鹦鹉螺盅搁到了黄儿面前。   东华帝君闲闲地道:“是你最喜欢的疗愁花熬的。先喝了,等会醒酒。”   父母对于每个儿女相待有异。比如对于红儿,父母最器重她。对于橙儿,父母最放心她。对于紫儿,西王母最疼爱她。   而对于黄儿,东华帝君最理解她。   幽香的清气升起间,黄儿也心静了些。知道她也许会纵酒大醉,父皇就会先备上醒酒的茶。若是别人,对她这不羁的行径只会头疼。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让人如沐春风:“我和北烛来晚了。该罚。”容颜秀美的女子盈盈上前施了一礼,是王母的弟子清虚真人王褒。   王褒身边的俊美男子亦随之上前一礼,却是北烛仙人。   王母见状有些诧异:“褒儿你这是……”   西池仙女董双成却已咯咯笑道:“我们还道王师姐怎么迟了一步呢。原来是要带了人来见师父和帝君啊。”   王褒尚是含笑。北烛仙人却已上前道:“诸位仙友在此。我和褒儿已定下终身。今日上启王母。请将褒儿嫁给我,我会好好待她的。”话虽如此,但他这语气却不像请奏,倒像宣告事实。   说来北烛仙人和王褒之事也有些前缘。   从前玉帝虽立天规神仙不得动情。但有些情况是例外的。便是玉帝亲自指定的几桩婚事,明文上是为造福助人。比如龙吉和洪锦,白水素女助谢端,杜兰香下嫁张硕……   那不是情爱相许,只是陛下交来的差事。   北烛仙人和王褒曾被玉帝指令婚配。玉旨下来后,二人俱是反对,亦因此相看两厌。   北烛仙人发话说自己不杀了王褒不干休。王褒在瑶池中淡淡说道,只愿一生陪伴在王母身边,绝不踏出瑶池半步。   最后王母联着几位大神一起上奏。迫使玉帝收回了这道旨意。   没想到素无交情的二人自此事后,就牵牵扯扯几百年过去了。北烛仙人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王褒了,而王褒也放不下他。   如此,又成就了好一对神仙眷侣。   王母怔愣后回过神来,伸手抚上弟子的脸庞:“原来褒儿已经有了意中人了啊。好。好啊。褒儿你是个有眼光的。北烛仙人也不差。我也放心……”   王母喃喃说着,眼中竟似有了泪光。她一寸寸仔细打量着徒儿,眼神专注又悠远,似乎在看王褒,又似乎透过王褒看着另一个人。   东华帝君上前来,握住了王母另一只手。   尚且侍立在王母身边的红儿见状,本是平和的玉容竟也流露出几许悲叹之意。   旁座的后土皇神感慨道:“没想到清虚真人都要出嫁了。想起当年啊,清虚真人和大公主都才是十几岁的小丫头。我记得那时她们俩总爱跟在金阙圣……”   “咳咳……”九天玄女突然咳嗽两声,悄悄拉了拉后土皇神的衣袍。   后土皇神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忙止住了话。   一时间场面有些滞住。除了有些不知情的人不明所以。   幸得王褒机敏,红儿沉着。两人忙上前挽住王母。红儿温言道:“母后。正值桃会佳期,又逢清虚真人婚事,可谓是双喜临门。大家都该开心才是。”   王褒亦笑道:“我正想跟师父说。北烛跟我商量,以后还是住瑶池的紫兰宫,正能长伴师父左右。”   王母才笑道:“好。好。都依你们。”气氛又恢复如常。   这厢。仙童举起玉槌敲了第一声钟,蟠桃会正式开始了。   哪吒匆匆踩着风火轮从侧门窜了进来,找了全场一遍。却见金吒已在平日的位置上,坐在二郎神杨戬的身边。   此时众仙均已落座。李靖正在着急,瞥见哪吒偷偷摸摸地跑进来,不由得老脸一红,低吼道:“你这孽账跑哪去了!”   却见哪吒也不过来,只望向杨戬金吒那边。不料金吒自顾自地饮着酒,毫不理睬他人。李靖向来跟杨戬不对付,见状更是着恼:“哪吒!过来老实坐着!没点规矩!”   杨戬见哪吒咬住唇一脸憋闷,侧头低声对金吒道:“叫灵珠子过来吧。”   金吒微微一颦眉。杨戬轻轻按向他倒酒的手:“过来叫他坐我和婵儿中间。不扰了你。不然李天王对他又是一顿骂。就交代他一句也罢。”   李靖见哪吒不理会自己,气得正想下座。不料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等等。”   “啊?”李靖扭过头去。却是另一方座位上的金吒站起,朝这边招了招手。   金吒道:“父王,让哪吒来我这边。”   李靖闻言讪讪地坐了下来,粗声粗气对哪吒道:“去吧!”   哪吒早跑到金吒身边,欢喜地叫道:“兄长!”却见金吒仍是神色漠然,声音便小了下去:“我只是担心兄长你的手……”   “我要等着你广法师伯回来。明白么?” 金吒总算开口说了句话。   “呃……”哪吒还想说什么。   三圣母杨婵上前,将哪吒拉到自己和杨戬中间坐下,道:“好了,你问也问了。就坐这里吧。”   第 3 章   哪吒在杨婵和杨戬中间坐定后,杨婵便有心陪着哪吒说话。   杨戬不自主地瞧过去。见杨婵玉面含笑,字字珠玑缜思。哪吒是小孩心性,便也同三圣母说得起劲了,倒也各自相安无事。   杨戬看着白衣丽人微微恍神。他顾着自己的功业已是多日未同杨婵见面。但蟠桃会这种时日,自是要他们兄妹同去。也不知是太放心杨婵还是如何,他总当这个妹妹会静静守在他身后,一回头就能看见。   在这个世上,杨戬基本不放心杨婵以外的人。不愧是他杨戬□□出的妹妹,看看,她这不是把灵珠子哄得很好么。这样也好,灵珠子就不会打扰金吒了。杨戬墨眸看了身边的白衣男子,隐含了一丝心疼。杨戬作为师兄看来,金吒师弟可要比自己任性些。   舞女们在奏乐后开始婉转而入中央。   神仙们都安静着观看这一出《游女舞》,不时喝彩。除了少数几个心神不宁的。   座中玉帝眼睛虽朝着舞乐的方向,目光却全不在此,似在思索不安。其他诸如三清、四帝等倒是高兴得很。玉帝政局几年来不稳,近日几位大神更是常聚齐议事。只怕不久这天帝之位就当禅让。   姐妹们如今都坐在她们的未婚夫身边。黄儿只当不在意,反正她的厮混之处多,此时正坐在好友百花仙子唐闺臣身边。黄儿一坐下便只顾灌酒。   唐闺臣频频看向黄儿,不知该说什么。她知道黄儿这个经常酗酒的,量也练得极好。此时黄儿又喝过了疗愁的茶,灌的酒量虽惊人,一双妙眸倒越发清明。   王母身边坐有姮娥。眼看着起舞的女子们衣裾如游鱼,舞步如踏水波上,姮娥原本清透的容颜更苍白了几分。   王母说道:“上次是红儿她们七个跳的舞。今年这舞也有意思。姮娥,霓裳她今年又轮值月府,她之前跟你说今年跳舞的是谁了吗?”   霓裳仙子亦是王母的徒弟。姮娥奔月后,霓裳等就被王母想法送去广寒宫,为给姮娥做伴,俱封作月宫仙子。霓裳是天庭度曲师和舞乐业的祖师,每年蟠桃会的舞蹈便由她安排。   姮娥调了调面色,回王母道:“霓裳说,今年安排上天来献舞的,是南海的鲛人。”说话间,她的声音不禁又带了点颤冷。   王母一听,方才感到姮娥有些不对劲。鲛人、游女舞……王母皱眉想道:“可是洛神宓妃有对你不利?”   姮娥轻声道:“不碍事的。娘娘不必担心。”   王母却打定主意,近日得把姮娥护紧点了。   蟠桃一会相安无事。散会后,姮娥辞过王母后,敛起长袖正准备离开。   不料此时,迎面竟有男子骤然拉住了姮娥的衣袖:“十二妹,等等!”   姮娥仙子平日最是清冷,只与其他仙女为伍,少与男神仙有交情。然而,此时她面上竟微微有些动容,清冷的声音似乎也有了些动荡:“十哥?”   眼前的男子走路一瘸一拐,面容俊朗,一身领绣鸦羽的黑金色长袍。   这边红儿见竟有男子拦住姮娥,忙上前告知王母。王母道:“你们都且留下,等等姮娥仙子。”   七仙中黄儿十分认人,看向那男子,立时蹙眉道:“小金乌?”   柳宜宣看书多,听得便对驸马们道:“难怪姮娥仙子没说什么,原来那位是她的的哥哥啊。书上有说,姮娥仙子的父母是第五任天帝俊与常羲娘娘。帝俊又和太阳神羲和生了十大金乌。后羿射日,如今就剩这位小金乌了,是姮娥仙子的十哥。”   姮娥静静地看了小金乌一眼:“十哥在干什么?赶快回去吧。”   小金乌切切地看着她,末了说:“十二妹,你过得可好?我近来见不到你,想到你会来蟠桃会,就到瑶池找你了。”   姮娥声音清冷,似有隐忍:“我,还好。你快回去吧。”她轻轻道:“太阳神不许你离开她太久的。”   听到姮娥提起羲和来,小金乌的头微微低了低,又抬头道:“我是听说前阵洛神来广寒找你。我担心你有事……”   果然是因为宓妃来找她的。姮娥有王母护着,平日自然无大事。小金乌侍候羲和,向来也不会冒失着随便去看姮娥。前阵宓妃忽然找来广寒,小金乌不安,才趁着蟠桃会见到了姮娥。   姮娥微微叹道:“我不会有事的。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这样对大家都好。”她说这话时,声音越发冷了几分。怎么可能没事?宓妃是她的情敌,来广寒会有什么好事?不过是酸气炫耀地伤人。而小金乌是她世上仅剩的亲人了,她和他却不能像普通的家人,见个面都是难事。   小金乌苦笑道:“我知道你是在避着我母后。可为什么我们兄妹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父皇归隐后这世上,十二妹你就只有我一个家人了啊。”   姮娥身子颤抖,清冷再难自持。她的母亲、十一个姐姐俱被羲和谋害。羲和生的十兄弟,九个作恶死在她丈夫后羿的箭下。这血海般的仇怨。就算那些异母哥哥里只有十哥把她当妹妹看,就算幼时他俩年纪相仿情深。她和小金乌,也永远回不到小时候了!   此时瑶池口忽然金光闪烁,一个身着华贵长袍的妇人出现,大声道:“十儿!你如何来了这里!”正是那太阳神羲和。   王母一皱眉道:“不好。”遂立刻吩咐东方朔、罗郁、范成君等群仙一起护送姮娥回广寒宫。   羲和扭头一看,顿时大怒,掌中烈烈光芒打出:“姮娥小贱人!哪里跑!”她这招霸道非常,分明是下了杀手。   小金乌大惊,化出金光拦住母亲。王母拔下只发钗挥动,借势阻住了羲和的杀招。   羲和瞪大眼睛,对小金乌道:“十儿,你是要拦着母后吗?”   小金乌咬了咬牙,华袍曳地,撑着跛了的左足对羲和跪下,俯身道:“请母后看在孩儿和众神的面上,不要在瑶池打斗。”   小金乌深知羲和平日还好。但若有一天见到姮娥,必起杀心。   王母上前道:“太阳神。小金乌不过是在瑶池呆了片刻,刚就准备回您身边。看在诸神面上,您歇歇喝杯茶如何?”   不料,羲和此时毫不领情:“西王母,你我平日互敬。我不过是要姮娥那条贱命,跟您没甚关系。倘若交出姮娥,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王母面色严肃:“姮娥仙子乃是天庭正神。没犯过什么错误。岂有无辜乱害正神性命的道理。”   第 4 章   羲和面色一变,冷笑道:“看来西王母今日是定要拦我了?那就少废话!”   随着羲和说话,九天之上似有疯狂的罡风席卷过来。众神俱是大惊,直道不好。   那边玉帝心中恼闷,怨怼这些大神尽闹事,方才又不敢插话于王母与羲和之间,此时面色惶惶,怨自己如何不早离开瑶池。元始天尊却是瞥了玉帝一眼,一声冷笑,暗道玉帝太不争气。   红儿此时见状,连忙吩咐橙儿和各位妹妹保护好自己的驸马。红儿和食神又转头调停瑶池的其他神仙。   见大姐正在调人。橙儿便谨遵红儿的旨令,使出光芒护住黑鹰。黄儿知道紫儿自保尚不能够,立刻飞到七妹和董永身边,护住他俩。   小金乌膝行上前,拖住羲和袍袖想要劝阻。不料羲和全身光芒下,小金乌薄唇间竟渗出血丝,瞬间被弹开,幸而后面有纠察灵官王善扶住了他。   羲和状似疯狂,吼道:“常羲那贱人死了也不让人安心,还留下个姮娥小贱人碍眼!”她袍袖一抖,刺眼金光爆散出强烈的气劲,铺天盖地似地碾压向前。   王母挥动发钗,如卷起周天星光,水湛湛的巨大光屏腾起,霎时与羲和的金光轰然碰撞。那一瞬间,空中群星异位,天地变色,轰鸣声不绝于耳。   这一场大神的打斗惊天动地。其他神仙也没法插手。东华帝君、太上老君等大神见状,唯有使起法力一边护住周遭事物,一边为王母加持。   同是经历了上古的女神,法力相差不大。一时间,两幕巨大光芒不相上下地僵持着。   王母正专注地凝结着星光,心中却隐隐发慌。这种大神间的打斗本来十分稀少,一旦发生不知殃及多少。此时自己的精力全在拦着羲和,有两个地方自己是顾不了了。   不料此时一道白色身影掠过王母的眼中,恍如惊鸿。   瑶池的纷乱之中,那白衣男子本是一直冷淡地隐在众人之间。此时却是广袖临风,如同云雾上掠过的一只白天鹄,往远处金枪阁的方向而去。   是李金吒!王母顿觉心安了一些。   黄儿本来最是警醒,第一眼便发现金吒飞走。见紫儿和董永平安着,她便也不顾他俩因惊吓的战栗。想到金吒此时的动作,妙眸一沉,不禁疑虑重重。   王母与羲和的法力虽是僵持了一阵,奈何其他神仙都在为王母加持。羲和的金光已经微微向后退去。太上老君见状,借机招出玲珑玄黄塔加入了战局。   东华帝君掌中散发出青金光芒急转,如涡流般无边无际席卷开去,与王母的光屏渐渐融合,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其他神仙纷纷借机施法。和太上老君的玄黄塔一起,招展成无数庆云茫茫宝光,如天地崩裂开来侵吞着羲和的金光。竟如混沌乍开般渐渐包裹消散尽了羲和的招数。   羲和后退两步,吐出口血来。小金乌连忙上前,扶住了母亲。   羲和微微喘息,眼中虽有不甘,但显然已经受了伤,不好再施大法力。小金乌痛声道:“母后,你今日太冲动了。我们回去吧,不要再想别的,好吗?”   东华帝君上前递给小金乌一个玉瓶:“这是治伤的灵药。今日我等都有失体面。望你母亲潜心静休,再莫出这等不快。我蓬莱瑶池两处,向来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小金乌忙给东华帝君磕了个头,扶着羲和回太阳宫去了。   这一场闹事结束。有那四大天师上前,请玉帝说句话。玉帝十分闷懑,摆袖道:“好好的一场大会闹成这样!此事明日上朝再议,摆驾先回通明殿!”   玉帝此举一出,又有许多不满之声。   仙神们告辞后各自散去。七位仙女带着驸马们也准备先去七仙居探看状况。却见飞进殿中的一道白影,白衣男子飞落在王母的身边,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王母听得一点头,神色遂即安然。   “金吒?”橙儿凝眉,走来问红儿道:“他怎么会在这儿?”   红儿显然想到的事情多,说道:“他可能是父皇或者母后的人。”   “父皇母后的人?”橙儿略显疑虑。   红儿缓缓道:“反正金吒不是云楼宫李天王的人。你对比他和哪吒。哪吒住在云楼宫,金吒却另外立府。李天王领兵哪吒都随着,金吒领兵时却跟他们没关系。我觉得,金吒身边的人,也很少跟李天王有关系。”   橙儿微微点头。   红儿道:“金吒可能是母后的人,也可能只是和母后有交情。不过,母后说过,她很信任他不是么?”   食神转头道:“依我看,金吒太子若是有意相交,当然可以信任安心。”   绿儿却是回头来,笑嘻嘻地对黄儿道:“三姐,你听到没有?说不定金吒跟咱们瑶池一脉大有关系呢。”她知道黄儿最为警醒,只怕这些事三姐早想到了。此时绿儿不过故意说给黄儿听。   不料黄儿不以为然地说道:“关我什么事?”她眉目间如轻风霁雪一般半点情绪也无。绿儿也不禁心中一颤,三姐为人太狠绝到了极致,竟是半点余地也不留。   见众仙都散得差不多了。王母对金吒道:“你刚才去了金枪阁?”   金吒淡淡道:“王母自可放心。金枪阁既在我手上,我便不会让它出乱子的。”   王母点头道:“那就好。阿环的骨灰在金枪阁,守住了阿环的骨灰就行。只怕这次太丹宫保不住了。”   金吒抬眸道:“太丹宫也没事。只是这次……”   王母道:“哦?”   金吒继续道:“我刚才也顺道去过太丹宫。太丹宫不是金阙圣君住过的旧宅吗?保虽保住了,但太丹宫下对应着东海一处封印,镇压海底凶兽的,怕是松动了。”   王母听着,忽而凝目于金吒的身上。一道威压从王母掌中升起,直直袭向金吒。   旁边的天兵们吓得满头是汗,瑶池的上古女神的威压没几个人能扛得住。   金吒却神色淡漠地敛袖飞起,落在一旁,避过了那道威压。   王母凝目于金吒片刻之后,收起了那道威压,微微点头道:“好。你做得很好。”   王母并不喜欢李金吒,喜欢金吒的是东华帝君。王母是女仙统领,只喜欢女孩。除开她自己的瑶池一脉,男仙里她喜欢的只有二郎神杨戬一个。   但金吒很得王母安心,他太会审时度势了。   东华帝君此时上前坐在王母旁边,道:“如此甚好,这次金吒太子可下凡解决封印的事。但我们这边也得来个人与你同行。毕竟这次事情,瑶池也有莫大关系。”   说话间,有天兵通报七位仙女和驸马们来了。   原来七仙居那边并无什么影响。七位仙女便带驸马回瑶池帮父母收拾。进了门,却见金吒也在此。仙女们免不得各有想法。   东华帝君给在座众仙说了东海妖兽封印之事,便道:“有哪位愿下凡收妖的?”   座中一个黄儿最是急公好义,第一个抢先道:“孩儿愿往!”   东华帝君微微一笑,道:“甚好。那黄儿你就同金吒太子一起去吧。”   此言一出,黄儿全没料到,一刹那惊道:“为什么要与他同去?”   东华帝君笑道:“那封印之处临着的海岸在越州。越州古有陈塘关,乃是金吒太子的家乡啊。”说罢,他又对金吒道:“大太子,你对这次的安排可满意?”   金吒道:“一切谨凭帝君和王母的指点。”   东华帝君道:“那便这样决定了。明日上朝,说给陛下就是。”   瑶池中余下的众仙又说了些事,便也告辞了回府,只剩七位仙女和驸马们留下。黄儿正强定心神,忽而一道冷冷的气息拂过她身旁,却是金吒经过她的身边。见黄儿回头,金吒忽然轻笑,悄声道:“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黄儿觉得自己若是平常就要骂人了,然而此时却中了魔障一般,只是恍然。   第 5 章   黄儿从瑶池回来时,见素然童子抹着泪花从落秋筑出来。   素然童子擦着泪一抬头,却见面前有人长帔洒地、负手而立,正是黄儿回七仙居落秋筑来了。   素然童子忙上前说,练功时肩膀扭肿了,痛得很。   黄儿立即牵了素然童子进落秋筑去,道:“男孩子家的哭个什么劲?我给你看看。”   这小男孩听了黄儿的话,也是争气,忙抹干了泪水。   进屋后,黄儿为给仙童疗伤,妙手轻挥,便撤去了落秋筑门前的剑阵。   素然童子盘腿在榻上乖乖坐好,露了右肩膀一块出来,果然一片红肿。   黄儿一双眸子水晶似的澄明,将肩颈处几个穴位看得清楚。她指尖升起几点黄光,紧并了的双指如一痕秋水,迅速绕着经脉向穴位点去,一边道:“是扭得很重。不过我幼时练武,比这重个千百倍的伤也是经常的,不是什么稀奇事。”   素然童子听得后怕,暗道自己这辈子也再难见到三殿下这样玩命的人了。他想起同样会武功的二公主,也是刻苦。哪有像他们三殿下这样的,要么闲散不练,要么一练就专挑过命的。   此时楼下七仙居正殿里。青儿正靠在青环花叶所制的秋千上发呆。鱼日百无聊赖地对着眼。   忽地一个声音传来,倒也是温文有礼的:“三公主可在?”   鱼日抬头一看。殿中显现出一个男子的身影。这男子头戴着攒顶冠,穿着二色起花八团乌金长袍,额头上长了第三只眼睛,衬得整个人倒十分肤白俊秀。   鱼日对这三眼男子猛地一指:“我知道,你就是那什么二郎神吧?嘿嘿,找我们三姐干嘛啊?”   “哎呀!”青儿忙拍开了鱼日:“胡说什么?生了三眼的神仙又不是只有二郎神一个,这位是华光天王。”   青儿说完,就眨着眼笑着挨上前:“华光天王,刚才你可别见怪了啊。我三姐在楼上她自己的落秋筑里,快去找她吧。”   这华光天王马灵耀的俊脸上仍堆着礼度内的笑,对着青儿颌了颌首,方才往落秋筑而去。   “喂喂喂,”鱼日忙凑过来道:“我说这也是个大帅哥啊。哇,我看,他是不是对我们三姐……”   青儿眼睛正随着马灵耀的背影转,闻言撇了撇嘴:“你才知道人家帅啊。不过怎么都来找三姐啊?金吒哥哥罢了,这又来个华光天王也不错。”   青儿捂着嘴和鱼日一起偷笑了起来。   这边,马灵耀刚刚闻到落秋筑里传来的芬芳花香。   哪知七仙中黄儿是个十分警觉的,这已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一时间大怒,气恼刚才为给童儿治伤撤了门前剑阵,让人随便就能过来了。   她迅疾地扯过披风裹严了素然童子的身体,起身挡在男孩面前。随手将案上的茶盅丢向门外,厉声大骂道:“滚出去!”   素然童子愕然,他却清楚黄儿那随手一丢是什么样的分量:“三殿下,这外面是……”   黄儿面无表情地负着手:“那可是玉帝陛下的红人。”   这马灵耀也有几分本事,见那茶盅挟着霹雳似的黄光砸来,急忙运起法力来抬手一挡。饶是如此,他也不禁一声闷哼,原来那盅子丢来时还藏了剑气,这一下他的手臂已渗了血。   马灵耀顿时非常怨恨。刚才那一下何其危险,要不是他早有防备,他今日面门必定会破相,甚至会打穿他的脑袋。   马灵耀忍着手臂上的伤,仍是整了整衣摆,往落秋筑进来,在门槛处又停住了:“我今日没惹过三公主吧?我可是好心好意地来找……”话还没说完,却看见屋内裹着披风的素然童子,他霎时间哑然。   黄儿面无笑意,道:“我听说华光天王在下界有些拈花惹草的风流事②。我这个司掌三界正道的,虽没在陛下面前奏过几本,可我府里的人那也不是别人能随便看的。”   马灵耀的俊脸上仍是含笑,目光却有些阴沉沉的:“三公主确定接手那些捕风捉影的东西,是值得的事?”话虽如此,他心里却一慌。   三仙女这时放出话来,自然是没有后顾之忧的,反而这就是她故意抛出的一个下马威。这三仙女是个正直得可恨的人,脾气又十分地固执,她抓住了他这些把柄就不会放的。   素然童子见到来人是马灵耀后,就明白了一些。这华光天王以前是个有些嚣张的,如今封位了,却在下界有些巧取豪夺的败德事。素然童子便拉紧了些披风,避到黄儿的身后去。   马灵耀尚在心思百转间。   黄儿却拂开飘带坐定了,手中把玩着桌上的银凿络,不待马灵耀多想,她就说道:“华光天王,我这不留废话的人。你要是只想来喝茶的话,可以改天。”   马灵耀收了心神,清秀的眉目间盈了笑:“我是来送信的。信上写的我也不知虚实。若是真的,再谈不迟。若是写着玩的,就不用叨扰三公主了。”   黄儿却也扯了一丝笑:“什么信?”   马灵耀道:“今日顺风耳和增长天王在南天门玩双陆,掉了纸信。信上说三公主要下凡除妖。我怕误了三公主的事,就送到落秋筑来了。”   千里眼、顺风耳刚上天庭时曾跟过马灵耀学事。如今倒是好借口,方便马灵耀插手顺风耳的事。   黄儿听闻,却对马灵耀点了点头:“对。的确有这么回事。”   马灵耀便笑着把信递了过来:“原来三公主是真的要下凡啊。”   素然童子看得害怕,使着眼色想让黄儿不要随便去接。不料黄儿却泰然拿过那信展开。素然童子见黄儿似乎没什么异样,才吁了口气。   第 6 章   黄儿看了那信,却确认是青儿的笔迹。   信上所写的,黄儿看着不由几分好笑。心知是五妹担心自己这次与李金吒同行会有不快,托董家村土地留意着。   这么说,她那五妹应是写了信就给顺风耳那糊涂蛋去送。五妹这小迷糊儿,那马灵耀哪有这么巧正好捡到信?说不准五妹写信时就被人家监视了。   黄儿心里泛起怒意,想着寻空得把七仙居彻查一遍,秀唇却轻轻泛起一笑,道:“多谢华光天王了,要不然真会误了我的事的。”   黄儿亲自把马灵耀送出落秋筑。看着马灵耀走远,她一声嘲笑,道:“想探我的心思?那我就陪你们玩到底!”   素然童子问道:“他真的只是来送信这么简单?”   “怎么可能,”黄儿道。她玉掌中骤然凭空化出了火焰,瞬间将手中的信烧得个干净:“这纸上有慢性的毒。”   素然童子瞪大眼睛,道:“那你还接!”   黄儿的一只玉手微微地攥起:“这毒散得快。我不接,你们满屋子都是个死。接在我手里,这毒能被我压制住。”   素然童子心有余悸地道:“太吓人了。三殿下,你干嘛把这次的事给华光天王透得那么准?我怕有危险……”   黄儿湛眸一沉:“有我在,你怕什么?”她点向男孩的额头:“这世上哪样事没危险?越危险你越要够胆儿。你怕的话,别人只当你好欺负,踩着你的脸让你去死。学着点儿。”   素然童子点头,忙记了这些话。又想到黄儿和齐天大圣是挚交好友,便道:“可这华光天王也是孙大圣的结拜兄弟。”   黄儿摇头道:“那猴王心里鬼精鬼精的。这十方诸宰,哪个不和他面熟情深?但真能装到他心底的,不过就那么几个便够了。”   玉帝身边的人,以纠察灵官王善、华光天王马灵耀、天猷元帅真君等等最亲。这些人是玉帝的亲信中有本事的一批,许多都是玉帝亲自栽培起来的。   黄儿是三界正气的化生,秉性正直。并不喜欢玉帝那边媚上罔下的风气。   次日凌晨,东南桃都仙山有天鸡第一声报晓。这天鸡神鸟是三界里第一只报晓之禽,以海鲸为食,现归卯宿星官看管。天鸡一鸣,天下鸡皆跟着打鸣。   然而这天鸡第一声过,也不过刚刚五更。那董永本是个农夫,干苦力的向来起得早,这便起身出了紫蝶阁。不料却见旁侧水天轩里,蓝儿也出门来了。   及至七仙居正殿,却见早有人不耐烦地抬起眼来,正是黄儿。董永一眼看去,顿觉她那模样势压逼人。黄儿身着中黄战甲罩黄绣缟袍,冠垂缨蕤、馀下发丝及腰。她左手挽两柄出鞘的黄溟剑,右手执朝笏,腰悬剑鞘、佩饰玉鱼袋。   黄儿这身是她的朝服。神仙倘若能入了朝,皆由当时天帝钦赐章服。章服由天孙织女所裁,一应俱全,便是仙神们流传人世的正服宝相,其中放鱼契的鱼袋则是朝参时上灵霄殿的凭信。   凡间的鱼袋排官品共有金、银两种。天上不同,鱼袋皆以琼玉织就;有些做长辈的,甚至有戴奇宝材质的。   今日是大朝会,都要点卯的。平日是常朝会,则本部众神轮换了去。天庭上朝,便是五更后先入朝圣楼候着,待卯时鼓响天帝入灵霄殿。那凡间朝廷,也多是学了天上的旧例。天庭的朝圣楼,便似凡间的午门。   朝会之事也十分庞杂。常日朝参的通常是道场在天庭内的神仙,类同于凡间所谓的京官。王母膝下女儿幼时俱跟着母亲养在西昆瑶池,及至豆蔻之年,封位后多往自家道场。黄儿七姐妹身为司虹神女,俱在天庭的虹府七仙居内,正在入朝的仙班里。   如今这七位仙女。四位做姐姐的,是正经着轮值上朝的。六妹蓝儿倒也依同姐姐。五妹青儿娇憨,常年是不把这些繁重事放在心上的。紫儿最年幼,则未得入朝的资格。紫儿自幼体弱,从不涉足外宅的事,王母和姐姐们偏又最宠她,便护着她不让管事去。   不过这历时的朝礼也是常变的。前些年玉帝在位时,朝班里多男少女。玉帝去了灵山,王母被推举摄政之时,才多拔擢女神仙列位灵霄殿。近日玉帝回了天庭,也不敢大动旧规惹了众怒。   红儿、绿儿、蓝儿在文官一班,着环冠、裙扬纱帛。橙儿、黄儿两个带兵的在武将一班,朝服则作战袍形制。   决战阴蚀王时董永最后才至,那时只顾与紫儿嘘寒问暖,更不曾记得别的。这才第一次见黄儿不同平日衣裙,瘦骨英姿。董永是乡野一隅的粗民出身,哪里见识过这等立马横刀的女将模样。   同样着朝服的橙儿,又性情冷沉,水橙战袍暗色,静立寡言。并不似黄儿战甲辉映、举手掠袍炫目。   绿儿见状嬉笑道:“三姐是个第一的急性子。便知你比我们都早出来。”   黄儿蹙了蹙眉,道:“五妹还没来?”   绿儿知道三姐已等久了,吐了吐舌,道:“我们五妹是个闻名的美人儿。这会还在上妆罢。”   话未说完,便见黄儿已怒冲冲地上楼冲进烟雨台,果然见青儿正对着一大奁的珠花挑了又挑。黄儿拉住青儿的胳膊就往外走,一边怒道:“就你最拖!”   “哎呀——”青儿忙说道:“三姐呀,我今天就不去了吧。你不知道,天龙给我带了好多新鲜胭脂,我今天想让他说说那种最好看,”她冲黄儿笑了笑。   黄儿扯了扯唇角:“你以为我做甚非拉你去?今日母后可也要去上朝的。”   一句弄得青儿也不敢接着拖延,只得不情不愿地下楼来。   楼下的绿儿把玩着发稍,道:“三姐一早就说了,母后今日要上朝的。咱们三姐到处跟人攀谈得上,消息最灵通了。”   蓝儿心有戚戚地道:“三姐今日要上奏那件事,心里正烦呢。五姐这不正撞她火气上了啊。”   第 7 章   通明殿这边。却有马灵耀早早穿了金甲金袍的朝服,悄悄往角门处行去。刚至角门口,却见那葛仙翁葛洪的左手执着笔,悠然在门前踱过。   马灵耀清秀的眉头微微一皱,上前道:“听说葛仙翁从前是太上老君的门下?”   葛洪抚了抚胡子,道:“不管出身在哪,如今还不都是为陛下办事吗?”   马灵耀的秀目一眯,道:“葛仙翁能记得您是陛下亲封的大天师,那是最好。”   葛洪呵呵一笑,却伸手指向殿内:“华光天王快请进吧。待会就要早朝,时辰不多了。”   比起清朗堂皇的灵霄殿,作为玉帝寝宫的通明殿修缮得富丽森严、层层结界严密。   殿内几十颗斗大的夜明珠闪烁着。玉帝把案上的密报推给马灵耀。密报上说的正是西王母那边有意派人与金吒一起下凡。   玉帝皱着眉道:“朕不希望李金吒跟瑶池那边扯上关系。要是个庸才跟瑶池一脉搭上手,倒不必担心。可李金吒不是庸才。”   马灵耀上拜道:“可此次出事之地是大太子的故里。”   玉帝挥手道:“也得想法子推了。朕可以另派李靖去。”   马灵耀执着那纸密报,手指轻敲,沉吟着:“如果是李大太子,他为人低调,这么多年,极少有牵扯上各方什么势力。”他莞尔一笑道:“陛下大可放心。如今西王母风头虽盛,这节骨眼上主动搭上瑶池一脉的,那就是咱们的祸患。但大太子又是个通透的人儿,他不会这么做的。”   玉帝听得连连点头,道:“卿言甚是有理!那瑶池那边呢?”   马灵耀拊掌笑道:“小仙已探到口风,瑶池那边派的是三公主。陛下,这三公主近日和李大太子起了争执。以三公主那犟脾气看来,她不但不会应下这次任务,只怕在朝堂上见到了大太子还会气得大闹一场呢。”   马灵耀说完,却整衣上前又一拜,抬首时秀目暗了暗:“小仙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玉帝冷笑道:“你还有什么想瞒着朕吗?”   马灵耀道:“小仙不敢。只是请陛下小心着身边的一些人。我听说葛仙翁就是太上老君门下出来的……”   玉帝冷哼一声:“他们安插的有人,朕难道就没人手吗?不然你以为这封密报从哪来的?”   如今玉帝一朝,不比刚刚推举上位时的新锐气象,各方势力动荡。西王母就是正值势大的。   玉帝这边,要是被人暗中记了过,走漏出去,都落到了别人手里。那些大神联手就会把玉帝从天帝之位上推下来。   此时灵霄殿前的朝圣楼中,玉帝的御前天兵们引领着上朝的神仙们向前。文官入左掖门,武将入右掖门。   七位仙女中只剩了橙儿与黄儿转向右掖门去。红儿、绿儿担忧黄儿今日会怄着气,只得频频往右回望。   托塔天王的云楼宫这边,李靖领着哪吒等正往朝圣楼而来。哪吒平日来一出宫门都是精神百倍,大约因为不用像在宫内一样,干看着李靖的老脸听他的管教。   眼见出了宫,男孩儿更是高兴,一路蹦蹦跳跳地直冲向前面。   李靖见状,摇头气道:“没个正形!丢云楼宫的脸!”此时却有那身躯庞大的巨灵神腆脸上前,与李靖攀话。   哪吒见李靖正忙着与巨灵神谈论,忙拣着这机会,兔子一般地溜向前,冲得没了影。   到了右掖门一望。哪吒便眼前一亮。   只见黄儿正与一帮相熟的神仙谈笑风生,神色却是如常,看不出什么不对之处。各种闻所未闻的江湖市井笑骂声接得溜熟。一帮子的好不快活!看得哪吒眼热,连声叫好便想要跃跃而试。   橙儿性冷,更不会主动和那帮糙汉子打交道。不少人知道二公主少言,向来也不搭话。只见她此时规规矩矩地等在一边。   哪吒就知道黄儿那急性子,凡事都比寻常人早一步。男孩儿一时欢喜,冲上前就扯上黄儿的衣角:“黄儿姐!”   黄儿对着哪吒白嫩的小脸微微一怔,倒是想起自己座下刚疗完伤的素然童子:“三太子?”   哪吒愣了愣,撒娇道:“好姐姐,今日别这么见外啊,叫我的名字便罢了。”   此时金吒也进了右掖门。只见他长发着霜色冠,一身白袍罩皑白战甲的朝服,羽鹤之姿,十二分的圣洁模样。   门中的神仙们见他来时,却有不少人打起招呼:“大太子来啦?”   金吒的面色虽仍旧淡然,口中却与之答应着:“列公请自便。”   他抬眸看去。便见到随便一坐的黄儿。众人之中,唯有她时时脊背标直。也不知她是怎么耐受得住,养出这样一副罕见的身子骨来的。   黄儿见金吒到了,撇过头去,玉指却屈起几点黄光一弹。金吒座上华盖垂着的一顶琉璃灯便随之点燃,一阵清爽的仙草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黄儿说了声:“金吒太子,你要换的赤芝灯今日到了。”   金吒微微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上早朝的神仙们,座上都要点一盏漏尽灯,用作点卯。黄儿来得最早,便依次点了右掖门的灯。   哪吒看了看他们,顿觉一阵熟悉,不由有些感慨。从前数千年也都是这般。往年黄儿与金吒尚无如今的这层纠葛。但那时他们对彼此应有的尊重并不少。虽然什么关系也没有,但他们也是彼此欣赏得上的人。   玉帝和马灵耀密谋良久。直至钟鼓司的天兵们开始奏乐,朝圣楼候着的神仙们依次排入了灵霄殿。   玉帝进了灵霄殿,看向殿上的神仙们,顿觉十分堵闷。   殿上分列着文官和武将。武将们前方的勋戚一班位置上,正坐着太上老君、王母娘娘。   天庭有三清、四御、五老等之称。   五老及以上的大神上朝时就不必列入文官和武将的仙班中。而另选武将前方的位置,划作勋戚班。列为勋戚的大神上朝也有宝座。   大神们不在入朝的仙班里。勋戚班平日也很少有人。   玉帝巴不得勋戚班的位置每次都没人。没想到,今日有人来了,还一来就是两位。   第 8 章   青儿瞧见王母正坐在宝座上,不时尚与旁座的太上老君低谈几句。青儿暗叫倒霉,扭着身子往绿儿和蓝儿身后躲了一躲,顺带还不忘捻了捻耳上的宝珠串花坠子,一捻之下,坠子的珠光招摇,衬得她肤如桃花。   青儿本以为蟠桃会散了,东华帝君都回蓬莱了,王母也应当待在瑶池休憩。哪知并不如她的愿,今日大朝会王母也上朝来了。   玉帝见到几位大神今日来掺合朝政,本是憋闷。   武将班中有马灵耀对玉帝微笑着丢了个眼色。玉帝转而想起方才秘商的事,心中顿时一下畅快。   想来这西王母今日上朝,虽然不能辨其用意。但待会李金吒与王母座下的三仙女闹起来,砸了收妖的任务。岂不正拂了王母的面子,叫三界看瑶池一个笑话?玉帝想及此,暗暗冷笑一声。   玉帝高坐于天帝龙座上,头顶金龙瑞气凝成的宝幢。帝座边左右分立着一名少女和一名少年。这少女和少年正是玉帝的门下徒弟:太华神女玉女、金童儿。二人是书记善恶功过的神仙。   玉女绾着双髻,着白裙,持长剑,气质十分清纯。金童看起来比玉女还要年小,脸还未长开,却是个长相颇为可爱的少年,穿得很是华贵。   玉帝落座后。金童朗声引奏。仙班中诸圣齐齐向玉帝施礼。   礼毕。有几名神仙上奏了些简短琐碎的小事。   朝会未及一刻。仙班中却有一员黄袍天将径直行出,正是那黄衣三仙女。她披风如腾云一掠,游龙般洒落云地,道:“陛下,小神有本要奏。”   玉帝皱眉看去。这三仙女本是欺霜赛雪的肤色,此时却是一种瘦损的苍白,看去颇叫人不忍。如此她不该老实待着么?这般急先锋地出头又是什么意思?   黄儿除了脸色苍白外,话语却是铿锵,抱拳执朝笏道:“前日下界有报,东海有大妖破印而出。小神请命速速下凡除那祸害。”   玉帝愣住了。马灵耀不是说三仙女应当是小女子使性子,断不会应下这桩沾到李金吒的事么?   玉帝顿了顿,却是和声说道:“朕昨日也接得东海此报。天庭良才众多,朕当时也拟了下凡的人选。三公主今日所奏好是好,只是与人同行,起了龉龃可不好办。”   黄儿不由心中微微嗤笑,言答自若地道:“前日家母与太阳神的法力激荡,她二位皆是上古大神。家父和家母都担心会波及到东海封印,皆道蓬莱瑶池也当负起一份责来。小神家母今日上朝,也是忧悯下界祸患。小神而今是为下界百姓着急。陛下无论何等安排,小神该抓妖的还得照抓。”   黄儿此言一出。却见灵霄殿上的诸圣纷纷交口称赞,喜孜孜一团春风,皆是赞西王母慈悲百姓,三姑娘急人之难。   今日朝会上提笔记史的是二十八宿中的奎木狼。奎木狼近年与玉帝这边走得近,故此有时玉帝特派他来记史。此时奎木狼听了黄儿的话,不由背后冷汗,暗道玉帝的脸色这下不知有多难看呢。   这三仙女一番话把旁的借口尽皆堵得死死地,还不忘为王母又赚了个面子。玉帝左右一看,一时只觉被噎得张不了口。   正在这当口。又有金吒飘然而出,对玉帝虚虚一执礼道:“陛下,小仙也有本要奏。”   玉帝眼前一亮,忙准了金吒的奏,不再理会黄儿。   却听金吒道:“此次妖魔破印之地,正是小仙的祖庭所在。请陛下恩准小仙回乡除妖。”   玉帝双目瞬间阴沉,道:“金吒太子可想好了?这紫府的三公主也请命要下凡的。”   金吒淡淡道:“小仙只为回乡。至于同行人等,听凭陛下安排。”   玉帝这下一时间面皮紫涨。哪里想到这李金吒平日看着低调的一个人儿,此时不知是何心思,竟公然偏向了瑶池一脉。   玉帝转而言道:“金吒,你身负金枪阁禁地护法的重责。此事不消担心,朕着你父王去便是。”   金吒却道:“小仙的父王前日应西天如来之邀,不日将往灵山赴会。”   玉帝愣了,看向李靖道:“西天佛老相邀?”   李靖忙托塔出班来,道:“回陛下的话。正是。”如来相邀,李靖本是欣喜。哪里知今日上朝,李靖尚未察觉什么异样,但感觉到玉帝真的很不高兴。   灵山佛门近年与玉帝亲近。李靖在玉帝朝中也颇掌大权。灵山邀李靖赴会,玉帝更是乐见其成。可哪知,偏偏挤在这个时候!   玉帝一口气憋得上不来,烦闷地对李靖一挥手:“罢了,下去吧!”他转而审视向殿中的金吒与黄儿。   原以为这三仙女不过女子家小性,今日遇着李金吒这冤家也当闹个鸡犬不宁。哪知此时金吒闲闲而立,一双美目淡薄而沉静,看在玉帝眼里却似乎别有用意。黄儿隔着金吒几步站着,玉手扶佩剑,一言不发,看在玉帝眼里却十分可气。   玉帝今日被堵得不轻,眼看着只得准了黄儿和金吒的奏,心神不宁地上完了朝。   黄儿刚一下朝,便匆匆避到一边捂住口,只觉喉头腥甜,拿下手一看,雪白手心中一片鲜红的血。   马灵耀算计来算计去,弄错了一件事。黄儿生性正直不屈,就算她再不愿与金吒牵扯,也不可能在扶正祛邪的除妖之事上妥协。可她心里忿恨得滴血,方才她一直强压着,这一下朝气得便咳出了血。   百花仙子唐闺臣刚才就见黄儿的脸色苍白,一下朝就找了过来。黄儿急性动作快,早作法弄没了手心的血。   跟在唐闺臣身边的还有个身着一袭金缕纱衣的女子。这女子是今日同唐闺臣一起上朝的葵花仙子崔小莺,生得杏脸桃腮,看去颇是乖巧。   唐闺臣担心地对黄儿道:“你还好吧?”一边向黄儿扶去。   黄儿毫不避嫌地凑向唐闺臣娉婷的身子,连娟眉眼斜斜一挑,笑道:“能有什么事?”看得崔小莺一个脸红。   红儿下朝后送王母到灵霄殿门口,王母在门口跨上希有神鸟回瑶池了。红儿便转身领着妹妹们回去。   刚出灵霄殿,却见鱼日鬼鬼祟祟地直往门口望。紫儿和董永在后边,小声地拉着鱼日。绿儿瞄了鱼日一眼,道:“死鱼,你在这想干嘛啊。”   鱼日嘿嘿道:“想看看神仙上那什么朝是咋样。我这不知道怎么到这来嘛,就让弟妹带我飞过来了。”   绿儿没好气地撇了撇嘴,道:“好了啦,回去。”   鱼日眨眨眼,道:“其实啊,我们今早不是看三姐脸色不好嘛,不知又怎么啦。诶,三姐呢?”   绿儿道:“关你什么事?三姐不好呢,自有去处。”   橙儿发现此时姐妹中只缺了一个黄儿。黄儿离开得急虽是常事。橙儿主掌纪律,想不通地道:“她怎么又不在?今日她自己也同意了和金吒下凡,还能有什么不好?”   绿儿站住了身子,幽幽地道:“三姐心里恨,心里痛啊。”   “什么恨的痛的?”橙儿安分冷静,并不能理解那些怆美而可怕的情绪。   绿儿挖苦,却微微含泪道:“金吒伤过三姐那么深。三姐是何等决烈的人。有人伤害她一分,她就能立下与那人不共戴天的毒誓。”   橙儿皱了皱眉。既是对有人伤了三妹不悦。也是对黄儿这种决绝无余地的没想到。   紫儿实在不忍,道:“三姐何必如此,金吒也曾为她断臂。三姐心里也应该还是喜欢他的。”   绿儿杏眼一张,愣了愣扭开头去:“哪里是喜不喜欢的事?对仇恨放下身子来,说过的话不笃行,那对三姐来说,是折辱。”   眼见妹妹们又提起伤心的事来。红儿上前,抚了抚橙儿和绿儿的手臂,道:“好了,三妹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们别在这里说了。”   第 9 章   红儿领着众人回转至七仙居中。   见柳宜宣正同马天龙讲谈些文章之事。马天龙对这些兴致不大,只在旁边散漫地点头。   黑鹰则独自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原来这天宫中以白云为路,景致多幻境时有变化。黑鹰上了天宫无事可做,只得练练武。但没有橙儿这个神仙提携时,黑鹰的凡人之躯到不了可练武之处。   橙儿上朝时。黑鹰只得在七仙居大殿里干站,颇感拘谨。   红儿看了殿中众人一眼,缓缓说道:“大家闲来无事,不如一起去游玩一番如何?”   青儿恹恹地道:“天龙他们刚上天时,我们不是把天庭每处都去了一遍嘛。还有什么地方可玩的?”   红儿微一轻叹,道:“没有去完。我们去太丹宫看看。”   太丹宫?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橙儿面色不由一寒。本来正担心三姐的绿儿也不由一惊,抬起头来。   橙儿和绿儿下意识地对望一眼,此时却不好在众人面前对红儿多问。二位仙女只得先按捺各自的心思,遵照大姐的旨意,领着大家出殿门。   对青儿来说,太丹宫真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异兽雕梁,白凤画柱,大殿巍巍朝阳。整个宫殿四面环着丹海之水,波光粼粼。可见太丹宫从前应是何等壮丽。可那也只是从前。从橙儿的记忆开始算,自她记事起,太丹宫就是被封禁的。   殿角积满尘埃,荒凉凉地没有人影,殿门上贴着大大的封条。而今的太丹宫只是一座废城。   红儿向前招手,原本空荡荡的丹海上竟凭空驶来一艘泛着幽光的木船。红儿上船,回眸对众人道:“我们就坐这个。”   橙儿足尖一点,站到红儿的身边说道:“大姐,这是……”   红儿双手交叠,眼望前方道:“如今我们姐妹都成亲了。妹夫们是我们的家人了。今日上朝二妹你也知道,前日因羲和娘娘之故,太丹宫受到了波及。恐怕日后多事,早点带妹夫们来太丹宫看看。”   舟行海上,澎湃的灵气一层层地在众人身边开合着。   原来这太丹宫还设有层层结界,寻常神仙走近不得。但太丹宫的结界却容许瑶池一脉的神仙进入,此事七位仙女中只有四个做姐姐的知道。   这次,红儿便是带驸马们来太丹宫让结界认人。   海上的风吹过厅堂。红儿望着熟悉的宫殿,恍惚中似乎又看到千年前的太丹宫。日轮初生海面,三界各处赶来的仙童齐齐在蒲团上坐好。   那个坐在高台上的女子,姿容掩蔼,头戴九云夜光之冠,一身锦帔长羽裙。女子翻开了案上的玉简,太丹宫中便响起了琅琅的早课声。   红儿美眸酸涩,暗暗在心中说道:“阿环姐姐在上。今日我带妹妹和妹夫来看你了。”   太丹宫是被封禁之地,不许人靠近更无人看顾。红儿担心前日王母与羲和之战波及过来,本就荒芜的太丹宫会被毁坏得更加破败。   但漫步于殿中的回廊之间,却未见什么破坏的痕迹。殿中一切如故,红儿也暗暗称奇,心里正猜测是否是父皇和母后使了什么手段。   此时,却听青儿惊喜的一声:“大家快看!”   众人随着青儿所指看去。竟见太丹宫中央的上空,灵气一道道散发开来,绕向宫殿的四面八方。灵气的中心,浮云变换,那白云竟是慢慢变化出一本书的模样。   蓝儿便念出了那书封上的名字:“嘉露太子经。”   红儿见状,明白了缘故,便说道:“原来太丹宫是有这本经书在保护。”   橙儿和绿儿看见书名了,各自惊讶。   青儿笑嘻嘻地望着云间的景象,眉目间很是雀跃:“怎么是金吒哥哥啊?”   紫儿不解青儿的话,问道:“五姐,你在说什么啊?”   青儿回头道:“诶?七妹你不知道?金吒哥哥就是嘉露太子啊。嘉露太子经当然就是他写的经书了。”   紫儿自然不知道这事。她们七姐妹自小起,父皇东华帝君一眼看过去,就说到,紫儿适合待在内宅之中。   神仙的封号往往比人间王侯的规格更高,全称多有几十个字的,又时不时地变更加赠。除了东华帝君和王母手中的仙籍名录挨个细细地录着每个封号的全貌外,寻常人哪有记得那么多?平日里问礼,也都是拣着封号里的最末几个字称呼。   庙堂上的事紫儿基本没接触过,她不会知道一个与她无关的男子封号。不过王母最喜欢紫儿的也就是这点。   每当王母处理政事累了的时候,只有紫儿单纯作为一个内宅中的女儿面对她,给她朝堂上没有的贴心。   王母的众多女儿中,除了紫儿以外,她们还是蓬莱瑶池的公主,是一同与王母列名于仙籍录中的神仙,是分掌不同事权的王母亲信。王母爱护她们、信任她们。但王母最疼爱的,是七妹紫儿。   青儿想起,她们第一次见到金吒应该是在多年前的一个早朝上。   既然是上朝,七妹当然不会在场。贪玩的青儿其实也不愿去,要去那么早的朝会,她会没有空闲来上妆的!   临上朝前,红儿正忙来忙去。橙儿冷着脸几乎要来训斥五妹了。   这时,一片明晃晃的剑光闪过,顿时吓了青儿一跳,却是黄儿将擦拭好的剑反手往案上一搁。   黄儿侧目看向剑身上映出的五妹的容颜,说道:“杨大哥来了,你去不去?”   “什么?杨大哥?”青儿霎时喜笑颜开,满口答应上朝。   黄儿负手立于案前,看着自己心爱的宝剑,柳眉微微蹙起。   青儿正高兴着,抬头却见黄儿这个模样。三姐好像不高兴?杨大哥来了她还不高兴?青儿想不明白,算了,反正三姐经常爱怄气。   黄儿和青儿口中的“杨大哥”名唤杨戬。杨戬是云华女的儿子,拜在玉鼎真人门下为徒。   云华女是玉帝的亲妹,被封作白莲斗宫公主。作为曾经最强的武神之一,云华女非常得王母的欢心和欣赏。   甚至在云华女思凡,被玉帝追杀时,王母联合女娲保护了她的一双儿女。   女娲不收男徒,只带走了云华女的女儿杨婵。儿子杨戬则被王母暂且带回瑶池中。   杨戬是被王母抚养过一阵子的,之后被送去东昆仑。杨戬不解,泣泪向王母下拜道:“娘娘门下治学渊远。戬有何过?需另投他处?”   王母拍了拍男孩的手,道:“二郎听吾说。前任的天帝叫昊天上帝,他曾与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签一封神榜。我西昆仑与那东昆仑元始天尊有些交情,送你到他门下。日后封神战起,你正可去挣一功勋。你们兄妹在玉皇那是个逃犯名头。但若有此功勋,便是你们的一个依傍。”   第 10 章   杨戬家中受难,杨婵又不在他身边,在瑶池时他常是一张脸冷沉沉的。绿儿与几个年幼的妹妹对这个阴冷的男孩有些惧意,不敢与他亲近。倒是青儿心宽,喜欢杨戬生得一张玉面,常绕着他叫“杨大哥”。   红儿年长忙碌。橙儿只喜欢独自修炼。只剩了一个黄儿,见这杨戬清奇非凡,她有些好感,热络地朝他一招呼:“我素来爱结交有意思的人。愿跟我做个朋友吗?”   杨戬见黄儿英飒飒的举止,便不讨厌,惊奇她是个与自己说得上话的女孩。   在瑶池的时日,黄儿是和杨戬最说得上话的人之一。杨婵不在身边,杨戬便待黄儿如妹妹一般。黄儿叫的一声“杨大哥”,便是冲着他俩的情谊叫的。   杨戬去昆仑后,偶尔回瑶池来,便对黄儿说:“你爱结交这性子,如今却好,我那昆仑山上的同门,个个都值得引见给你。”   黄儿来了兴趣,道:“那是什么样的人?”   杨戬道:“当先一个与我极好,是个叫李金吒的师弟。论起才貌,好比那清虚府的凤凰。”   清虚凤凰是月宫里的仙鸟。黄儿挑了挑眉。能与杨戬玩得好的人自然也非一般。   东华帝君见状,取笑自己的女儿道:“你们这说话像些流气权贵。三娘你快要把杨戬给带坏了。”   黄儿回头道:“我这不是跟父皇您学的。听说您最近爱跟方寸山一个猴子门徒见面,送他几次仙桂了,有空我也去见识见识。”   东皇桂、王母桃,是阴阳二气的盛产。东华帝君掩饰地笑了笑:“他是我的近邻,看看邻里有什么不对?”   这一次的朝会,是新晋仙人参拜玉皇的时候,主要便是封神战后几个肉身成仙的。朝会不偏不倚选在这天。是因为不久前有件轰动三界的大事。封神一结束,杨戬便想着办法去救他娘亲云华女。   云华女思凡被玉皇压在桃山下受雷刑。杨婵拿着她的法宝宝莲灯,以去蜀地替玉帝治洪水为筹码,才换得哥哥去救娘的机会。   黄儿主持正道,跑去蜀地助杨婵治水。不料杨戬救母不得,玉帝竟仍然派大军要对他们母子下死手。   杨婵听此噩耗,丢下治水的事,拎着衣裙就要去看杨戬。她不爱世人,她眼里心里只有二哥和娘。   黄儿伸手抱了抱全身颤抖的杨婵,说道:“莲英,我不能陪你了,保重。治水的事,让我继续。”“莲英”是杨婵的字。杨婵去忙她自己的事了。可治水到了一半,黄儿却要将这事完成,虽是玉帝之命,但黄儿正直之性,却不能对蜀地百姓撒手不管。   杨氏兄妹闹上天庭。多方权衡之下,最后杨戬拉着妹妹,接受玉帝的封赐。天庭便选在这天,一块对封神后的几个人晋封。   朝会前,玉帝曾招来如来密谈。青儿好奇地上了灵霄殿,却发现来受封的人没几个。   殿上除了杨氏兄妹外,便只有殷商总兵李家的人了。青儿望去,殿中的那个中年人便是李靖了,他虽是中年才修仙,但师父是燃灯佛,三个儿子皆有势力,如此甚得玉帝看重,封他为托塔天王。   紧挨李靖身边的少年是他二儿子李木叉,跟青儿的年岁倒差不多。木着一张脸却又志得意满。原来这木叉最近已改名惠岸,他原来的师父普贤真人入了佛门,正没着落时,这木叉却转拜了观音为师。观音也是昆仑的慈航道人入了佛门改名,如今在佛门正势大。玉帝很是满意,想这惠岸有观音为师,李靖也是有支撑。   李靖旁边另有一少年与他并立,便是李靖的长子金吒。青儿估摸了一下,这李金吒的年岁应该跟二姐三姐差不多,安安静静地,一身白衣衬着优美骨相,当真不似红尘中人。   青儿便记得清清楚楚的。玉帝颁旨封李金吒为“云楼宫莲华明王嘉露金吒大太子。”   李靖的幼子哪吒,粉雕玉琢地,不挨近李靖,只跟在金吒身边冲杨氏兄妹招着手。   黄儿站在武将班中,看向殿中。金吒和李靖分立两侧,李靖并不与金吒随意谈论,显然他的这个长子跟别人不同,自己已有分庭之势。   黄儿妙眸中曳过凌厉的光,她见过李金吒的。   王母膝下有二十多个女儿,除王母所生外,尚有许多义女,龙吉公主便是其中之一。天庭都知道的是,龙吉是玉帝的女儿。   封神战后,瑶池中传来了一个噩耗,龙吉公主阵亡。龙吉的师父,昆仑九仙山的广成子跌跌撞撞地跑来了瑶池。但广成子带来的消息,让本是悲痛的王母几乎晕厥。   原来玉帝曾秘密派一个符元仙翁传旨,勒令龙吉与凡人洪锦成婚。龙吉虽是答应,至今与洪锦还是名存实亡的夫妻。而今龙吉莫名阵亡,玉帝仅封了个小小的红鸾星君。   王母颤巍巍地敲着案沿,泪水纵横:“玉帝,他是毁掉了龙吉的一辈子啊!”   龙吉与黄儿志趣相投,本是极好,她俩年岁相仿,一同习武。龙吉投昆仑入道。七仙中橙儿专心于修武,只剩黄儿偷闲爱看道书,便成了七仙中唯一一个修过道的。   如今听此噩耗,黄儿想起往年龙吉偶回瑶池,与自己提起的只言片语,似乎龙吉心里是住着一个人的。难怪嫁与洪锦,那是被勒令。   黄儿心中剧痛,想来龙吉自幼便在昆仑,她心里的应该是昆仑哪一个人。可若是如此,龙吉姐姐成亲时那个人又在哪里?   黄儿扶住了王母,红着眼道:“龙吉姐姐是玉帝的亲女儿!是天界唯二的玉皇公主。他为何对自己的女儿都要下手?”   王母流着泪呵呵苦笑,把黄儿拉过来说道:“玉皇公主?什么玉皇公主?黄儿,你听我说,听我说。这话我也告诉过红儿。龙吉的父亲不是玉帝,是前任天帝昊天上帝。昊天上帝虽然身死才退的位,可他玉皇大帝还是放不了心!”   黄儿的心如掉进了冰窟窿一般。瑶池之中悲声一片,从此之后,龙吉的魂魄被拘于神位上,再难一起相聚在王母的膝下。   便是这次朝会不久之前。黄儿去了月老的天缘宫,龙吉便在宫内深处的三生殿,她想来看看她。   不料尚在宫外。黄儿却看见了龙吉的身影。   龙吉正倚在一个白衣少年的怀中,眼中晃着泪水,纤长的手指紧紧抓着那少年的衣袖。   李金吒?黄儿之前见过他的。她眸中霎时暗沉,柳眉紧颦。他这是在干什么?他和龙吉姐姐是怎么回事?龙吉姐姐念着的那人是他么?   待到龙吉离开后。黄儿才走了出来,喊道:“李金吒!”   金吒回过头来,见一个黄衣少女飞落而来。她面色非常不善,沉声对他道:“你是龙吉姐姐的师兄吧。但你们,刚才是怎么回事?”   哪知金吒一听,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就要离去。   黄儿手中长剑骤然出鞘,拦住了金吒的去路:“龙吉姐姐她有相公,你以为这样不会引来嚼舌头根子的?”   金吒这才看了她一眼,道:“如果你要提龙吉师妹的事,那我无可奉告。”   黄儿心知了这人半个字也不愿说的。她心中怒起,又担心在天缘宫近处起争执,会影响龙吉的魂体。只得与金吒不欢而散。   第 11 章   却道太丹宫中。红儿见紫儿和驸马们不知所以的样子,只得解释道:“若论起金吒的尊号,嘉露太子便是他了。”   正在此时,宫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嘻嘻”的笑声。   绿儿疑惑地望了过去。   却见宫外不远处,玉女和金童正踏在飘浮的白云上。   金童伸了只手拉了拉玉女的衣袖,眉眼轻挑,唇角弯弯地笑道:“师姐你瞧。太丹宫里是哪里来的些生面孔?一个个都是些俗人。哦,是跟着那王母府的公主们来的。往后就得累着公主们给他们面子了。”   衣饰上的华光衬得金童的脸愈是容光照人,他脸上的笑容似淘气更似恶意。   玉女清冷冷地瞥了金童一眼,也不多话。   鱼日已按捺不住差点跳了起来:“嘿——你们这……”   不料橙儿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鱼日更是不忿:“二姐你瞪我干嘛?”   绿儿嘟着嘴急急地拎住鱼日的耳朵,低声道:“够了你!没看二姐已经够为难了吗?”   正在尴尬之时,忽然远处传来喊声:“太华神女!金童大仙!”   却是一个双手捧着金锦卷轴的小女孩飞了过来。她到了金童和玉女跟前,行礼道:“我是百花苑的童子,见过二位大仙。今日乃是葵花仙子的生辰,百花苑摆了寿宴,正请两位大仙过去呢。”   女童将两卷金锦帖子交给了金童和玉女。卷轴打开处,花香芬芳,玉女这才浅笑道:“有劳仙童了。烦请多多拜上你家仙子。师弟,我们走吧。”   见金童和玉女离去,红儿才松了一口气。   这玉女和金童是玉帝的亲传弟子,方才他们一定不是无意中路过的。前几日刚出了羲和与王母的事,想必玉帝那边也正盯着太丹宫。方才玉女和金童多半便是来太丹宫察看的。   金童刚才的那番话,尤其让橙儿脸上无光。要知从前,橙儿是姐妹中最遵守天规的。这会跟自己的凡人妹夫们同路,正碰上金童拿这说事,岂不让橙儿心里最不舒服?   若是自己这边言行有何逾礼之处,传出去了更让人笑话。姐妹们都明白橙儿刚才多么为难,故此俱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见金童和玉女赴宴去了,红儿才放下心来,想那百花苑的女童倒是解了大家的围。红儿回头便说道:“我们也快离开吧。”   橙儿和绿儿很是同意大姐的话,众人便悄悄离开了太丹宫。   这边百花苑中。黄儿挨坐在唐闺臣旁边,正忙着灌酒,一双秋波微旸,却见一个女童跑了进来。   那女童笑道:“百花仙子,三公主,外边是太华神女和金童大仙来了。”   唐闺臣微微点头,道:“童儿,你吩咐人引他们二位去葵花苑先入座。那边已来了不少宾客,好好招呼着。”唐闺臣说完,对黄儿以眼色示意了一下。   黄儿秀唇勾起,晃了晃杯中酒液,对唐闺臣道:“前日出了羲和娘娘那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大姐想必会早日去太丹宫一趟。可玉帝陛下也正对太丹宫看得严呢。”   她说罢,花颜上泛起了笑容,看着唐闺臣的眼睛道:“可我放心得很呢。这边有你在。这枝枝蔓蔓的关系,不愁办不了事。”   玉女和金童平日里倒是与唐闺臣颇为交好。方才黄儿得知玉女和金童去了太丹宫,便立刻知会给唐闺臣。   百花苑中便安排了人,去请玉女和金童来赴葵花仙子崔小莺的寿宴。   这次崔小莺不是整寿,本来不准备办宴席的。只是看黄儿将要下凡,百花苑要为她践行。这会出了太丹宫的事,便一同给崔小莺祝寿了。   唐闺臣见黄儿已是香腮带赤,担心黄儿饮酒太多,嗔道:“你一来就喝个不停。待会还要去给你践行的宴席,你还喝得下去吗?”   黄儿笑了起来:“什么践不践行,你们就好好当是葵花仙子的寿宴。我早备着寿礼呢。”她玉手一展,掌中托着一方美玉匣子递给崔小莺,催她打开。   那匣中装的是聚窟洲的返生香。崔小莺十分惊喜,心知这是仙岛上可夺阴阳造化的宝贝,也只有四处闯荡回来的黄儿搜罗得到这些玩意。   黄儿道:“我还要先去下面打点,一时半会也不会走太远。”她环视了一眼席间的众位花神,放声笑了起来:“莫非你们是舍不得我不成?”   倒惹得席间众女“咯咯”地娇笑不停。   唐闺臣疑惑道:“你打点什么?陛下不是要你跟金吒太子一同去吗?”   黄儿嗤然道:“除妖是除妖,谁说我要跟他同路。我要比他先解决这事!百花仙子,我有放得了心、用得上的人,你且放心就是。”   唐闺臣摇头微叹,见黄儿这要强模样,早该找个能心疼她的人。   却道金吒回了沧玄阙。哪吒见状忙跟着跑了去。   哪吒尚穿着青袍莲甲的朝服,及至沧玄阙大门口,足上战靴踩得啪啪地响。   金吒瞄他一眼,道:“规矩忘了就别进来。”   哪吒立马停住了脚步。在门口摇身一变,身上的朝服成了一身纹龙绣袍,胸前挂着一副金锁。这才乖乖进了门。   哪吒的师父太乙真人别的也不干,专只会护短。哪吒的礼仪之类一直是金吒在教。   金吒望了望哪吒胸前的金锁,目光稍有些恍然。   哪吒见金吒的目光稍稍缓和了些,心中得意。这金锁是娘亲的旧物,方才自己特意记得带着,准能让兄长好说话一些。   哪吒便道:“兄长,我那个经书……师门前日又在催了。”   但凡入道或入佛的神仙,多有经籍流传凡间,以渡世人。昆仑阐教出师的弟子当然也不例外。可这哪吒何等顽皮,专一只会打架,要他坐着读个经书都喊头疼。让他来写,那不是要命吗?哪吒只有巴巴地指望金吒出手了。   金吒从架上抽出两本厚厚的书丢在案上。哪吒大喜过望,忙跑过来看。   却是《太子哪吒救摄经》的上下两卷。哪吒不解道:“为什么是救摄经啊?”   金吒淡淡道:“你历年杀戮过多。我让你修这救摄经两卷,可消你身上戾气,免遭日后杀劫。你这两日须得背熟。”   哪吒大吃一惊,苦着脸说:“两日?用不着这么急吧。”   金吒道:“你知道我在朝会上说灵山邀父王赴会是为何吗?正是你这两卷经成,佛门邀你和父王共贺此事,到时由你诵唱此经。”   原来朝会上金吒为堵住玉帝的命令,故意在这几日写完了经书,得了佛门的邀请。   哪吒气苦道:“我不要去灵山见那群和尚!”尤其是还要李天王带着他。   金吒道:“到时候杨戬师兄也会陪你同去的。佛门想赠他一个‘伽蓝菩萨’的尊号,就这次一同办了。”   第 12 章   瑶池之中,王母静坐于蒲团上。神殿周边,平日侍立的天兵此时一个也没有,代之以一层安静的结界。   王母面前,陪坐的只有许飞琼和天聋、地哑二仙童。不多时,王母挥挥手,道:“飞琼,你先下去吧。”   许飞琼顿时知道是有谁来了,她低眉欠了欠身,抬头正欲离去时,见一道白影飞至,却是李金吒。   许飞琼对金吒微笑见礼,便及时离开。金吒对王母从容施礼相见。   王母这才睁开眼,道:“正好啊,你要下凡了。”她示意天聋童子端来玉盘。   玉盘上铺着重锦,是由琥珀石、辟尘珠、白玉琮等缀成的绣线所织就的。放的却是金花百朵,玉液十樽。   珠光灿灿,乱欲迷人眼,却盖不住面前白衣青年一身的高华之气。   原来玉帝去西天自称闭关的那段日子,众神推举西王母摄政。王母忙于天庭政事后,杨戬也很少上天来看她了。上次相见,还是蟠桃会上。   正逢金吒将要下凡,王母便让金吒趁此先去看望杨戬。这些物件便是王母托金吒带给杨戬的赠礼。   王母道:“你此去替我看望二郎,记得留心他近况。他若遇到什么难事了,务必告知予我。”   杨戬与金吒的关系不同一般,不消王母说,金吒也自会留意。   王母扶住额际,叹道:“你知道的,二郎高傲,天庭里厌恨他的人多。只有你们几个昆仑同门是他亲近的人。东昆仑也只有你和哪吒、龙吉在天庭。哪吒太子要去灵山,龙吉多少年都不见人。你又是个让人放心的,给二郎说,让他多回瑶池看看。”   金吒看去。见王母神色疲惫担忧,垂下来的金缎大袖看着沉重无比。金吒心知,除了瑶池一脉,王母在男仙里唯独喜爱一个杨戬的原因很多。   东华帝君和西王母唯一一个儿子叫九王玄秀真人。玄秀真人十八岁时为降伏妖魔,身死而魂飞魄散。王母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却早夭而去。杨戬幼时被王母抚养过,玄秀真人死后,王母就将杨戬看得如孩子一般。   金吒向这西昆仑的女神行礼,说道:“杨师兄会记得娘娘的心意的。”   太丹宫封禁了多年,门庭荒凉,连带着上空都是黑沉沉的。然而这一日,无数点点灯火却飘飘直上,照映着整个太丹宫。   金吒行至太丹宫时。无数的长明灯从殿中冉冉地升起。薤草的冷香大片大片地弥漫。黄衫女子立在那薤草明灯的正中央,她站的是个迎风口,衣纱飘荡。灯光明明灭灭地洒落在她的黄衫裙上,光景是极美的。   金吒想,神的死去是很惨烈的,魂飞魄散方才足够,什么也不会剩下了。可黄儿她是天女,自然生来是向往天府的光明的,如此,她不能看着亲人死后这片暗沉沉的夜吧。   金吒掐指推算了一下,一边按推算的结果走了几步,避过了几个朝他张开血盆大口的长明灯。   原来这里摆放的长明灯其实是形成了一个阵法。若是站在错误的阵脚,便会看见长明灯上绣着一张鬼面,那绣出来的鬼面会张口把人吃掉。   但就是金吒这无声的几步。黄儿已经察觉,她蓦地回首,如风一般倏然穿行过灯阵。多年在打杀中厮混,她的感知非常敏锐。   见是金吒,黄儿厉声道:“你来干什么?”   金吒道:“放心。我不是为你而来的。”他是来改《嘉露太子经》的几行字的,隔日一改,经书所处的方位也会变,太丹宫的结界也会变换加固。   金吒看向飘浮的长明灯,只觉阴气极重,应该是祭祀之物,难怪会有鬼面这种恶相出现。他对黄儿说道:“你在祭奠金阙圣君和九王玄秀真人?”   几千年的时光形成的习惯是很可怕的。金吒说出来这些,黄儿也并不意外。同殿为神几千年,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也不少了。   黄儿沉着脸,撇过螓首去,道:“这个是我从前教过九弟的阵法。我和九弟常常摆好阵来玩捉迷藏。在阵中走错了路,便有丧命的危险。我临行前来祭阿环姐姐和九弟,想起从前的事,就摆了这个阵。”   王母的长女名叫阿环,阿环之后王母才生的红儿。只是阿环触犯天规,被玉帝处以极刑,魂飞魄散,之后阿环这个名字成了天庭讳莫如深的事。   紫儿之后,王母生了唯一一个儿子玄秀真人,因他前面其实有八个姐姐,所以姐姐们唤他九弟。   阿环死得很早。青儿、蓝儿、紫儿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姐姐。虽然叫玄秀真人九弟,她们也并不清楚为何要叫九弟。   作为东华帝君和西王母唯一的一个儿子,不同于姐妹们都在母亲的瑶池那边,玄秀真人自幼便跟随父亲在蓬莱修炼。   玄秀真人肖似其父,尽心修行,多年来很少来瑶池与姐妹相见。他是神仙心性,年纪轻轻就被众仙寄予厚望的蓬莱和瑶池唯一的太子。来瑶池时,也和紫儿这样内宅中的姊妹,可谈的话题很少。   红儿那时身为长姐,对每个弟妹的付出都差不多。橙儿专心于自己的修炼。倒是黄儿和绿儿,会带着玄秀真人玩。   黄儿自小最能跟男孩子厮混,不爱红妆爱戎装,男孩喜欢的她也喜欢。打架、练兵、拼酒、博弈……玄秀真人和三姐的感情极深,她能带他玩,也教他男孩要学的东西。   后来每到一个定好的日子,黄儿都会记着祭奠死去的阿环姐姐和九弟。多年来不变。   第 13 章   清河村是临近东海的一个小渔村。离开村中,走上个把时辰,就到了东海边的越州城。村中本来景致极好,背靠山峦,白云盖在青山头上。山峦脚下却有村中唯一一条河,河水在村东头形成浅滩,流入东海中。河在渔村入口,形成了附近有名的孟家渡口。   孟家渡口唯一的一个摆渡人叫袁樵。这袁樵年方二十上下的一个男子,心肠极好,逢年过节都忙着替人摆渡。   黄儿站在山脚下。便见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摇着八尺长桨,划水轻又快,船上坐着几个村里的汉子。   一个红脸汉子闷声说道:“阿樵啊,这几天你还是早点回家去。这几天里村里闹的怪事也不少了,尤其是这河里,我就觉得冷飕飕的。天黑了你就赶紧回去。”   袁樵摇摇头,爽朗地一笑:“不怕!我要走了,过河的人咋办?”   黄儿微微笑了笑,心想,看这样子这袁樵是个好人。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摆渡的男子,有些惊讶,袁樵印堂处有光,竟是个有仙缘的人。   黄儿来越州城时,在云端处见有黑气阻路,那黑气来自下方挨着越州城的清河村里。黄儿挥袖切断那黑气,心知清河村中有妖气,只怕受了东海底妖兽的影响。她便先落在孟家渡口,隐了身形。   袁樵的船快行至岸边时,一阵阴森森的风刮过众人的耳边。男人们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水面开始变得鲜红。红脸汉子发着抖说:“阿樵。这水,水变红了……快走。”   船上男人们屁滚尿流地跑上了岸。剩下一个瘸腿的男人跑不动,但谁也顾不上理他。   袁樵小心翼翼地去搀那个瘸腿男人,道:“七叔,我扶你,慢点走。”   七叔急道:“阿樵你别管我一个瘸子,你先走!再不走会出事!”   袁樵温和地笑了笑,道:“没事,七叔我把你送上岸就走。”   那七叔刚刚上岸之时,河中咕噜噜地冒着血泡,一股恶臭传来。一个血淋淋的身子从河中飘了起来。   血水黏住了袁樵的船身,长桨在血水中摇也摇不动了。河中那血淋淋的女人伸着指爪就向袁樵的眼睛抓去。   村中之前已经死了好几个人。都是黑洞洞的一双眼眶,两只眼珠咬在他们自己的嘴里。   袁樵已被那河中的女妖鬼迷了心智,正傻笑着,呆呆地等着妖鬼取他的眼睛。   就在此时,岸边负手而立的女子忽然如一道疾风般飞来,堪堪地挡在袁樵的面前。她的浅黄罗衫飘荡,如这暗沉血色里格格不入的明光,身上如花香一般的芬芳驱散开了妖鬼的恶臭。   黄儿单手高抬,手中的一个急转的□□轰然炸裂,响动天地。那女妖鬼惧怕地哀叫一声,迅速地退入河水中。   血色的河水变回了清亮亮的模样。三界中有一句话:三姐儿出行,阎王爷绕道。   女妖鬼是碰上了阎王见了也要绕道的黄儿。但黄儿并没有追杀这妖鬼,她在想,为什么这河中的妖灵是个女的?   回头见袁樵还是呆滞的模样。黄儿一掌向他背心拍去。袁樵全身哆嗦了一下,霎时醒了过来。袁樵方才好像做了个梦。那河中的女鬼的长爪子正刺得他眼睛生疼。这时,一只白皙的手伸来拉住他就跑,把他从妖鬼的面前拉开。他看不清是谁,只见到一个单薄的身影,身着一袭明快的鹅黄衣裳,是个姑娘吧。   袁樵睁开了眼,见到幻梦中的黄衣姑娘正站在他面前。不同于刚才妖鬼出没的阴深,此时天上阴云退散。河水像平常一样清。   有点点的日光洒在黄衣女身上,如霁月初升,辉似朝日。她容颜极美,如太阳星中走下来的神女。袁樵脸红了。   黄儿说话干脆直接:“你没事了。河里的妖怪已经赶走了。”   袁樵这才反应过来:“是,是姑娘救了我?姑娘是天上的仙女吗……”   黄儿瞧他傻傻的老实模样,不由好笑:“我是个去越州城寻亲的道士。”   袁樵道:“原来如此。姑娘真有本事!不过姑娘你孤身一人去越州城,也不太好。”   黄儿道:“怎么了?”   袁樵说道:“听说越州城最近也出了一些怪事,怕有妖怪呢。”他说罢,豪气地一笑,拍拍胸膛道:“姑娘,你别怕。这样吧,我送你一起去城里。”   黄儿一怔,莫名其妙地看了袁樵一眼,刚才怕得迷了魂的人是谁啊?不过黄儿也没说其他的,就与他一同向越州城走去。   进了城门后不久,迎面却是一座大庙。袁樵喜道:“姑娘,就在这里歇歇吧。庙里妖怪是不敢进的。”   黄儿抬首一看,庙门口的牌匾上写着大大的几个字:太子宫。黄儿面色一变,顿时不由暗骂一声:晦气!   越州城可是岭南地界,是金吒的祖庭。岭南一带金吒的庙最多。她就这么随便一歇,就歇到金吒的地盘上来了!   耳边是庙祝老人喋喋不休的说话声:“我们这供的是云楼宫的两位太子爷。金吒太子和哪吒太子。话说李家的二爷跟着观音出家了,所以只有大太子和三太子。城中供奉太子爷的庙虽多,老儿我啊,每个地方都记得路。”   黄儿气恨恨地扫了这庙里一眼,却蹙了蹙眉。庙里死角处飘着肉眼看不到的黑影子。看来东海妖兽一出,不少妖物蠢蠢欲动,连供奉神像的庙里也不能幸免。   她心头霎时一阵无名火起。虽然如今她心里尚恨着金吒。可几千年来,金吒也是和她互相尊重过来的神仙。妖物跑到神仙的庙里来,不仅是侮辱了金吒,也是打了她的脸。   庙祝老人说完话。袁樵和黄儿进了内殿。袁樵歇下包裹,跪地在金吒的神像前上了几柱香,又磕了几个头。   见黄儿怔怔地站着不动。袁樵想喊她一同来拜金吒太子。他起了身站起来,目光忽然变得火辣辣的。   一阵透人脑髓的阴风刮过,殿中的布帘子呼啦啦地作响。   袁樵的嘴角如被人牵扯一样,慢慢往上翘,形成一个妩媚的微笑,女子那种妩媚。衬着他的浓眉大眼,很瘆人。   袁樵上前,摸向金吒的牌位。但神仙的牌位,他触碰不到。他的手被隔在空中,慢慢做出抚摸的动作,是那种很缠绵的抚摸。   过了一会,袁樵停下来。他本是背对着黄儿,脑袋却转过来,足足在脖子上转了一圈,看着黄儿笑了。   然后袁樵的头转回去,转身走过来。他伸手摸向黄儿比月光更白皙的脸颊,冷哼道:“好漂亮的小娘子。”   黄儿的面色僵了僵,一把打开袁樵的手,怒骂道:“滚开!”   她一边骂,一边立时右手伸出掐住了袁樵的脖子。袁樵在她手下一声嚎哭,完全动弹不得。   黄儿掐着袁樵的脖子狠狠地一拉,袁樵顿时摔在地上昏了过去。黄儿手中却仍掐着一个黑气腾腾的影子。   黄儿扯出了附身到袁樵身上的妖鬼,恨恨地厉骂道:“妖孽胆敢在神庙作祟!李金吒是天仙,岂容你来亵渎!”她松开手,妖物的脖子上竟被她勒出冒血的青印子。   妖物见黄儿松了手,正准备逃跑。黄儿疾步向前,玉掌泛起黄光,几个干脆的手刀直劈过来,妖物惨叫数声,竟是魂魄都被光芒烧尽。   袁樵醒来,隐隐记得妖鬼控制自己想摸金吒太子的牌位。之后他便不记得了,毕竟后来他的意识已经被完全吞噬掉了。   黄儿道:“没事了,你回家去吧。我就在庙里休息一阵,待会儿便去亲戚家。”   袁樵连连摇头道:“不行,姑娘,刚才那么危险。我更不能走了,留姑娘一个人在这。”   黄儿劝说几次,袁樵仍是坚持不走。她实在不耐烦了,一掌劈昏了袁樵。   黄儿捏诀念了个咒。从地底冒出一个手持蛇杖的老人,却是越州的土地公。   黄儿指着袁樵道:“他是清河村的袁樵。土地公,你派人送他回家吧。”   土地从地下招出两个阴兵,一边说道:“三殿下,你不送他吗?你的脚程可比我的人快多了。”   阴兵们抬起袁樵走了。黄儿道:“我不能送他。不然我的气息被他们村里的妖怪知道了,就不敢出来杀人了。”   阎王见了三姐儿要绕道。寻常妖鬼见她的正气更得退散。   土地唬了一跳:“清河村里也有妖怪?这,妖怪不敢出来杀人不正好吗?”   黄儿嘲讽地笑起来,道:“就是要出来才好呢。”   土地实在不明白黄儿什么意思,便不多问,另说道:“我原以为近来越州城妖怪多,没想到周边的村镇也有妖怪了。”   黄儿道:“那是因为东海底出来了一个大妖怪。你跟我来。”她带着土地飞至海岸。东海的浪潮卷了起来,黄儿指着浪潮对土地道:“看见没,像不像龙族飞起来的样子?”   土地点点头:“还真像。飞起来又落下来。”   淡黄的衫裙被海风卷起,映着足下漫漫的海沙。黄儿随便抓了根树枝,就在足下的沙子上画了起来。   画好后,黄儿对土地道:“东海龙宫的兵卒平日站的是一个防御阵法,叫龙行阵。你看,现在这龙行阵中央有一个漩涡,正是这海底有个大妖怪有动静了。”   黄儿说完,忽然盯住阵图的某处,柳眉蹙起:“兑离坤位?”   土地问道:“怎么啦?”   黄儿立时起身,摇头道:“没什么,你先回去吧,我要去东海龙宫一趟。”   兑象,指少女。兑离坤位,看来龙宫里有女子私自外逃。   黄儿直飞向万顷碧波深处,往东海龙宫的含淑院而去。这含淑院如今住的,是东海龙王敖广从淮河娶来的一个妃子:宝锦。   第 14 章   蜀地的灌江口一带,有二郎神庙。这座二郎神庙的半空中便是杨戬的道场,真君神殿。   连日里的一件事,却叫真君神殿的人烦不胜烦。   如今天规已改。这一阵子,隔三岔五地,便有一个女子追着来真君神殿要见杨戬。杨戬去了哪,这女子便费尽心思派人打听,追着杨戬哭闹,扰得真君神殿的人叫苦不迭。   这女子在三界中倒也是个有身份的,是东海水族的一个公主,名叫敖琼莲。   龙性好淫。四海的龙王们妻妾无数,子女更是多得数也数不清。   昊天上帝当朝时,就封了四海的龙王们的仙位。   玉皇大帝当朝后,虽修订了一条神仙不得动情的天规,但对某些已有家室的神仙继续新纳美妾的事,玉帝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神仙,多是亲近玉帝,又不常驻天界。如四海的敖姓龙王们,碧霞元君统领下的五大家仙中的柳家某一任成仙的家主。   这四海敖家的子女,生来便是在锦衣玉食的家里。有父亲称王,吃穿上是细细地娇养着。许多婢仆小心地伺候着,打小便养出了呼来喝去地指使人的习惯。龙族是异兽之种,天生有些法力,寿命也长,又多了些优势。   自四海的龙王们封了仙位后。敖家子女仗着父亲是神仙了,更是趾高气扬。敖姓龙王们偶带子女外出,也见识了一些神仙场面。   敖家的子女们自小过得富贵,性子被捧得娇蛮,兼之有点法力,常为三界惹出一些让人耻笑的祸事来。   如龙子敖丙,害得哪吒剔骨自杀。东海的两个龙孙,强占八仙的宝物。雷部神女阿香成仙前,被南海的一个龙子害得家破人亡。此等烂事,比比皆是。   却道这敖琼莲果真是四海敖家的人,对杨戬就纠缠不休,成日里便知哭闹。而那梅山兄弟生得其貌不扬,敖琼莲便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对待下人一般来使唤他们。   梅山兄弟等人起初还想以理相待,劝走敖凌。可在敖凌眼里,他们就如下人一般低贱,她怎么会听他们的话?   神仙乃是人上之人。但凡生得美貌的神仙,遇上几个难缠的男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杨戬的性子何其冷酷。要是从前遇到这等不懂事的人,他哪里有那么多工夫来跟他们磨?多是刀子一亮,早就把人吓走了。   可这一次,这个敖琼莲却自称,她和杨戬自小是有婚约的。如今天规改了,她要杨戬来履行婚约。   梅山兄弟不知敖琼莲说的是真是假。偏偏这次杨戬心里不知怎么想的,没对这女子使出过分的手段赶她走,仅仅是一个人闷在神殿里躲着。   真君神殿的人实在弄不懂杨戬这次反常的样子。有个草头神便猜起来:“你们说,二爷不会是对这个凌公主也有意思吧?要不然能这么纵容她?”   “去你的!”姚太尉呸道:“二爷是什么样的人,身边又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二爷真看上她了,以后咱们不是倒霉?”   众人转而想到敖琼莲娇滴滴地使唤人的样子,都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年纪更长些的康太尉道:“你们也别胡说了。二爷怕是心里早有人呢。这事咱们是不清楚,可也别在这说二爷的闲话了。”   见众人没什么法子。康太尉想到只有去找一个人,便是三圣母杨婵。只要杨婵出面,杨戬的事准能有主意。   杨戬多日已未与杨婵见面。听闻前阵有几次杨婵来灌江口看哥哥,可每次杨戬都外出去了。有一次杨婵便留住在真君神殿,等杨戬回来。哪知她的雪映宫又来了妙济真君许逊找她有事,杨婵只得赶回雪映宫去,刚巧与回来路上的杨戬错过了。   康太尉找到雪映宫时,杨婵正在一株桃花树下改她庙里的文书。   对于敖凌之事,杨婵也有些耳闻,她听了这些事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此时,杨婵的声音如平常那样地柔和:“的确是有这么个婚约。”   听康太尉说起来。杨婵虽是不舒服,却仍回想起来。幼时娘亲说过,父母为二哥订了一门亲,是东海龙王家的。   事情杨婵听完就明白了。婚约是爹娘订下来的。二哥是想到了爹娘的情面,没去吓唬敖琼莲赶她走。   杨婵同康太尉飞回灌江口去。杨戬究竟对敖氏之事准备如何,杨婵却不下结论。她是做妹妹的,怎能妄去探哥哥的心思?   这日,敖琼莲又带着两个丫鬟来了真君神殿。她吩咐着丫鬟端着果品要送杨戬。殿门口的天兵们长矛一横,就挡住了敖琼莲几人的脚步。敖琼莲一个娇小姐能对拿着兵器的天兵怎样?她想到多日来杨戬都不见她,心里是十分的怨气。转而却是想起,某一日康太尉对她嫌弃地道:“我们二爷心里,早就有人了!”   正在这当口,天兵们放下兵器,殿门一开,杨婵刚好走出来。   敖琼莲乍见一个美人儿走出来。美人儿梳着宫髻,体态温柔,是个讨喜的。敖琼莲想到康太尉的话,不由尖声道:“你是什么人?这些侍卫怎么就放你走的?”   杨婵便知道这就是敖琼莲了。神仙门下并无侍卫一说,杨婵静静地看向她道:“他们自然是得听我吩咐的。”   敖琼莲更想起康太尉的话来,只觉受不住这气,泪珠儿就要滚出来了。她冲动之下,便向杨婵一耳光扇去。   杨婵静静地站着,柔嫩的脸就这么生生地挨了一耳光。   刚巧此时,杨戬走出门来看见这一幕。敖琼莲打杨婵的一巴掌如同打到杨戬的心坎上。他当即反手一耳光扇向敖琼莲,吼道:“滚!”   杨婵自然是摸准了杨戬出来的时刻,故意去挨那一耳光。杨戬虽然并未把这些小儿女之事多放心上。可欺负到杨婵身上,便如打在他身上,一下便打醒了他。   原本杨戬还未多在意。这一下,便对打了他妹妹的敖琼莲厌恨了起来。   一边天兵们不禁暗暗心惊。这三圣母真真是能忍的。敖凌那本就不聪明的,怎能无礼到神仙头上?   第 15 章   敖琼莲受了委屈回去。她身边的丫鬟伺候人多年,却是会看人眼色的,回去打听了。丫鬟才告诉她,是打了杨戬的妹妹。   敖琼莲听说是妹妹,却又放下心来。过了几日,又让丫鬟给自己梳妆,要去找杨戬。   及至真君神殿。却见殿门正开着。云间清风拂过小院中。   杨戬坐在石桌旁,正与人对饮。杨婵陪坐一旁。还有一人却并未好好坐在桌旁。旁边是一险峻的假山。   那人不坐在凳上,却斜斜卧在假山上很是自得,翘着一双长腿,素黄的长裙如云霭般垂洒下来。她一手高举着银壶,酒液如注般落入她口中。   敖琼莲吃惊地看去,那饮酒的竟然是个女子!这女子生得眉眼韵致,很美貌。   杨婵是杨戬的妹妹,那这个女子又是什么人?敖琼莲心中直跳,委屈地扑上前,指着杨戬便道:“你竟然!竟然背着我……”   话未说完,原本卧在山石上的黄儿利落起身,轻轻从假山上一跳,像只彩蝶般瞬间落在敖琼莲的面前,唬得敖凌一跳。   黄儿斜睨了敖琼莲一眼,道:“你就是东海龙王家的?”   敖琼莲尖声对黄儿叫道:“你是哪来的妖精?你知道我是谁吗!”   听到敖琼莲侮辱到自己身上,黄儿心中登时火起。她顺手操起一个酒杯直砸去,怒声骂道:“蠢货!”   黄儿没用多大力,杯子只在敖琼莲面前砸了个粉碎。砸过来的杯子却把敖琼莲吓得慌慌张张地后退了好几步。   敖琼莲惊吓得抬起头看黄儿。那是她从未在女子身上见过的,一种杀气腾腾。   黄儿那韵致的眉眼,此时便显得很是凌厉,她对敖琼莲道:“我那二姐主持律令,打小就勒着我们背天规。所以这规矩,我比你懂些。天规有明令,神仙不得纵容门下妄为,冲撞别家神仙。你想害死你们东海吗?”   杨戬面无表情半天,此时才对敖琼莲道:“这位,是天仙三姑娘。你还不快拜上。”   敖琼莲自小娇养,哪里受过这等气。此时见杨戬不为自己说话,泪水早流了出来,哭闹了起来:“杨戬你居然向着她说话!你个没良心的!”   殿中众人被敖琼莲哭得心烦。黄儿霎时站起,手一挥:“把她先给我掌一百个嘴!”   立刻有几个天兵上前按住敖琼莲。敖琼莲不可置信地大哭道:“你们放开我!我母妃都没打过我的!放开我!”   黄儿厉声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在神仙之地就先得立个规矩出来!听说你们龙宫喜欢掌嘴,那就用你们龙宫的规矩。给我打!”   天兵们是军营里的,手劲极大。一掌掌打得很结实。   打完,敖琼莲已经瘫倒在地上了。她鬓发散乱,捧着脸道:“我要告诉我父王去……”   黄儿嘲讽地一笑:“我是在给你父王消灾。你一个庶公主不怕死就去。“   听见“庶公主”三字,敖琼莲顿时脸色变得惨白。   黄儿清脆地打了个响指。殿中忽然显现出了一队身影,皆是些粗壮的妇人。敖琼莲看到为首的那个妇人,惊慌地喊道:“蚌姑姑……”   蚌姑姑带着妇人们下拜道:“见过三公主、二郎真君、三圣母。我等奉锦夫人之命,带琼莲公主去向龙王陛下请罪。”   敖琼莲惊恐地哭道:“不,我不要见父王……”   黄儿瞥了敖琼莲一眼道:“我们这边已经打了。龙王用不着另请罪了。”   蚌姑姑听了大喜,忙拜道:“多谢三公主替龙王爷消灾!”   敖琼莲这次私逃出宫,又多次冲撞神仙。倘遇到那脾气大的,报复下来,凭哪一条东海都得遭殃。至少又会让敖广在外名誉受损,嫌他家风不好。甚至连累着敖琼莲的兄弟们娶不到好妇,姐妹们无人提亲。   四海富庶武力却不高,敖姓龙王们素来过得兢兢业业。四海的龙王们的子女最多,必要时龙王是会把个把子女弄去顶罪的。   敖琼莲别的不清楚,但她听说过西海的玉龙三太子。当年西海的御赐明珠被烧,龙王敖闰主动向天庭告了儿子玉龙一状,把事情全推到玉龙身上,便是要拿这个儿子顶罪。   那玉龙何其凄惨,后来被观音派去西行做个脚力。好在这玉龙虽是庶出,却是四海少有的俊秀人物,而今忠心留在花果山,有了孙悟空撑腰。   真君神殿这边,当着暗中的蚌姑姑等人的面,敖琼莲挨了打,便不用去敖广面前请罪。不然到了敖广面前,多是死路一条。黄儿又想到敖琼莲是凡龙之体,受不住神仙私刑,才只是下令掌了个嘴。   蚌姑姑一行拖着敖琼莲回龙宫去了。杨戬对黄儿道:“原来你不是只来讨酒吃的。”   黄儿抢过酒壶道:“怎么不是?只是当你们兄妹是朋友。我身负收妖之命,查到这事,凭个义气出把手。”   当年杨氏兄妹年幼时,云华女曾遇到敖广的一个妃子宝锦。宝锦见识不多,只知道云华女是天上的仙女,身份极是高贵,便起了结亲的意思,想来有神仙做亲家,龙王也会更看重自己一些。   后来玉帝下令灭门杨家。宝锦才知天规之令,心中后怕,再不提起和杨家的亲事。   宝锦一日日努力,终于爬上了东海龙后之位。哪知女儿敖琼莲并未忘记婚约之事。   敖琼莲偶去凡间,见到还未成仙的杨戬,被迷得七荤八素。但已身为龙后的宝锦哪里看得上没成仙的杨戬,她将敖琼莲看得很紧,不准敖琼莲私出。   敖广是神仙。宝锦只是凡龙,寿命虽长,也有年老色衰之时。敖广立了新后,将宝锦贬为锦夫人。   宝锦失势,却想到近日天规已改,那杨戬如今已是灌口的二郎神,身份不比从前。宝锦一合计,私自命龙宫的兵卒打开一个缺口,让敖琼莲去找杨戬。   哪知正逢东海的妖兽醒来。宝锦让兵卒这一动,又松动了妖兽封印,使越州城妖气大增。   黄儿见有兑离坤位之象,便去东海找到宝锦,几句骂醒了她,让她派人把敖琼莲带回去。   第 16 章   却道瑶池中,金吒太子领了王母娘娘的法旨,便往下方灌州地界而来。   真君神殿的天兵在门口见到金吒。便有个天兵入内通报道:“外边李大太子来了。”   真君神殿的人听了,倒是齐齐一愣。三公主在这里,这李大太子又来了,可真赶巧。   杨戬听说金吒师弟来了,倒很高兴,起身迈步到门口迎接。   杨婵则更担心黄儿,思忖道,这金吒太子为何而来,是来找三公主的吗?   院中,杨婵备好了凉茶,想到黄儿,她又多盛了一杯。   袅袅茶雾间,门口传来说话声。有杨戬含笑道:“贤弟,明年开春就先往灌口来。明年春猎咱们从灌口出发。”   便听另一人开口,声沉如水润深沁,正是金吒:“怎么?今年是燕山,明年又改地方?”   杨戬道:“还不是雷震师弟说你,今年秋猎心不在焉。他还担心是他在燕山没招待好你,明年我先做东。”   进了院中,金吒将王母赠礼交付杨戬兄妹。杨戬招呼金吒喝茶。   金吒却转目看向桌上多的那副茶盘,他说道:“这里如何多了一副?”   正在此时,却见一个少女笑嘻嘻地跑过来,道:“三圣母,真君殿下你们快来看……咦?金吒太子……”   这少女是杨婵收养的一个灵芝精,名字就叫灵芝,这几日跟着杨婵来灌江口串门。灵芝正嬉笑着跑来,见有客在,忙行了礼。   杨婵道:“怎么了?”   灵芝双手捧心,笑道:“你们快去瞧。三公主喝醉了,居然就在后院山上石坳上睡了。那石头上那么陡,她也睡得下去,真奇!”   这三界中。除了东皇和王母二位帝君膝下的第三女,并无第二位天女被称做三公主。   众人一边向后院来,一边对金吒解释,前几日黄儿来了这里。   到了后院,果然见黄儿卧在那又高又陡的石坳上,业已香梦沉酣。   灵芝伸手指去:“就那里,又冷又硬,怎么睡得啊。”却听金吒忽然轻轻一声道:“别吵。”   只见黄儿的发丝微散在冰凉的青石上,长腿架在石壁上。她的手随意搭在额上,风吹开黄纱袖,露了一截皓腕出来。   四周有许多花瓣在她身边飞洒着。鬓发上,额头处,衣襟上尽是红香散乱。   众人看了,又是笑,又是觉得好看。却道黄儿真是好个以花为友,百花与她亲近。当年唐闺臣遇难下凡一世渡劫,黄儿挺身而出,代好友担起百花仙子一职,直至唐闺臣回天顺利接职。   金吒看向黄儿,道:“也不怕凉了身子。”   杨戬含笑道:“你放宽些心,习武之人没事。”众人眼中的黄儿,都是又坚强又能打,只有气杀别人的样子没有娇弱之态。   金吒冷着脸道:“她一生气,就会喝烧心的染红酒,又躺在半空中的冷石头上。她身上本就受过许多伤,又不像二公主身体强健。她倒一贯是想不起自己的。”   杨戬见状,同众人都出去了,只留金吒在后院中。   金吒飞身上前,站在半空云端上。他伸手拈去黄儿额上的落花。   黄儿是个最警觉的,虽是喝了极烈的染红酒,但当长指触及她额上时,她仍是骤然醒了几分。就从身边的清远气息来看,黄儿瞬间就知道了来人是金吒无误。   黄儿宿醉中尚且迷糊,头疼得厉害。哪知金吒广袖拂过,竟是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黄儿一个冰清玉洁的仙女,乍入男子怀中,一时间惊怒交加。   她正要骂人,手中施法要飞开,却看见金吒的右侧衣袖御清风,内里空荡。   黄儿盯着他的右边袖子,霎时又气又痛。她撇过了头去,双眸都红了,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他衣襟。她紧紧咬唇,却是不动了。   金吒飞身出了灌江口。一路上黄儿和金吒一言未发,金吒一路抱着她,却未看她一眼。   及至一个院落中,金吒方才停落。院中很是清静,灵气隐隐在空中浮动。海棠花在晚风中送来香氛。   金吒把黄儿放在榻上安顿好,转身自出了院门。房中塌边是一名贵的木架,搁满了书。   片刻后金吒回来,他进了自己的房里。推开偏门,外边即是一依山而建的园子,推门处便有一池活泉。   泉水边的玉架上挂着纱帐。金吒行至帐边,停住了。   雾气朦胧中,有人单薄的身影若隐若现。青丝如瀑,有几丝落在水玉般的肩上。   金吒心知,必是黄儿酒醉了,晕酒中竟误跑到他房中的池子来了。   他当年第一次见到她们姐妹时。红儿艳若牡丹,一看便是大姐与妹妹们不同。   两个习武的。橙儿相对也年长,双眼也比妹妹多添几分艳色。到黄儿就是完全素净。   绿儿开始又要艳丽些。看下来,黄儿的姐妹倒是各个都比她明艳些,她则是容颜最素净的一个,平日也完全不施铅华。   但跟同样素面的紫儿也不同。紫儿生得柔婉小巧。黄儿则螓首雪肤,衬黄衣淡雅仙风。   此时间,清泉流过肩背间,更可见她的清水出芙蓉之姿。   金吒静静地看着她,说道:“你可知这是何处?”   雾气在黄儿指间幻化开,越发眼前朦胧,她不耐烦地答应:“我们姐妹经常来的濯垢泉啊。”她叹了口气道:“以前织女妹妹也跟我们一起的,那年却来了个牛郎。”   金吒走了过来,声音微冷:“牛郎偷了织女衣。那你呢?”   黄儿胡乱摇了摇头:“其实我们当时早上岸了,只有七妹和织女妹妹还在。我当时去后山采药了,要不然知道牛郎居然耍流氓,我早就把他揍得爹娘不认。”   金吒倾身下来,轻拂起她几缕带香气的湿发,道:“做得好。以后不要去濯垢泉了。”   黄儿晕晕沉沉地看着他,道:“为什么?”   金吒道:“不要被其他男人看见你这样子,要看只有我能看。”   他静静看着她,雾气飘过间,他的一双重睑眸如染水光,漂亮极了。黄儿笑了起来,叫道:“金麒……”她伸手掰住他的肩,向他吻去。   金吒神情平静,在黄儿吻来间,他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触及他冷玉般冰凉的嘴唇时,黄儿骤然一惊。唇齿相接间,灵气从他口中传来,彻底醒了她的酒。   她反应极快,双手顿时狠狠推开了他。不过眨眼之间,衣物已幻化整齐。   黄儿迅速地从池子上来,走到金吒身边,她气不过,侧头讽刺地笑道:“原来金吒太子也思凡了啊。”   金吒道:“我从无思凡之念。”   黄儿的脚步却突然停住了,片刻,她沉沉一笑,厉声道:“对,你从未思凡。思凡的,是我。”   第 17 章   热泉边,水雾散聚。黄儿赤足踏在玉石池边。她说完话,双眸剜向身侧的人。   金吒身上衣袍整齐如故,神色始终沉静,整个人一种禁欲之气。冷风穿过二人身侧,黄儿只觉心中也一凉,她匆忙抢步上前,霎时间从金吒房里跑出来了。   李金吒此人,看穿皮相的仙人。他心如冰镜无尘,映照下,骷髅美色皆无异。几千年来,谁能妄动他情根?   刚才酒醉失态。此时黄儿发足一直跑到院中。她心里有气,堵得更厉害了,堵得心里阵阵地痛。她想,她不该把他当金麒啊,她的金麒,应该早就死了。   不料此时,黄儿跑到室外才发现,院中积了雪。细细碎碎的白雪不住地缓缓落下。地面上的雪光寒亮,映着院中的几重梅花,红瓣飞洒。   金吒出来时。见黄儿独立中庭。她一直凝望着面前重重的梅树。纷纷扬扬的白雪落在她的淡黄长裙上,美得像一幅画。   金吒看向黄儿的背影,道:“是不是很像玉虚宫那一年下的雪?”   黄儿立刻回过头来,瞪向他:“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此地下雪还开着海棠花,反正不是什么寻常地方。她倒记得,李金吒的住处多半有海棠花的。   金吒道:“你仙骨不知寒暑,今日是人间的上元节。此处便是越州城。”   上元节,正是一年岁寒下雪时。这个院子,是金吒施法在越州城中变出。有仙人法力,所以冬日尚有海棠盛开。金吒的娘亲生前住处名叫海棠轩。金吒怀念其母,他的住处多种有海棠花。   黄儿怔望着梅花树,此情此景,她想,跟玉虚宫那一年太像了。   那年,勾陈大帝率领天兵去往北荒除魔。黄儿作为主将之一,随勾陈大帝的兵营前去北荒。   临行前。黄儿与亲友们在寿星台上话别。跟着三姐来玩的蓝儿博学多闻,说道:“听说北荒那里极其寒苦,只有雪山和冰原。”   哪吒听了,便拉着黄儿,要她回来后去昆仑玉虚宫玩。   小男孩眉飞色舞:“我们玉虚宫的雪比北荒那蛮夷之处好看多啦。”   昆仑山也是常年下雪。   杨戬和金吒替哪吒在玉虚宫后园摆好宴席后,勾陈大帝的捷报刚传至三界各处。随军的几位主将还在回天的路上。   玉虚宫作为阐教元始天尊的道场,说不尽的琼楼贝阙。昆仑的雪下得正好,落在那玉宇檐角,十分绮丽晶莹。重重的梅树错落在阁楼之间,花树堆雪。诸仙相聚宴席间,华服美人,衣香鬓影。   黄儿快马加鞭,从战场就直往昆仑而来。   比起兄弟们来,金吒常年在天庭,听到蹬蹬的脚步声,便知是天庭的战马来了。他抬头,果然见黄儿骑着一匹天马而来,道上梅花飘洒。   黄袍的女武神一骑绝尘,如一只离弦的箭而来。她翻身下马,对一众好友高声笑道:“你们想我没有啊?”   杨婵掩口轻笑。雷震子举酒喊:“我的三公主,你来迟了。大家都罚你一杯好不好?”   大雪中,红梅着酒,宴席笑罢。众仙醉倒的不少。有不胜酒力的,便回后边丹房里先睡了。   最后,雪夜中,忽然升腾起无数烟花,盛景迷眼。   黄儿惊喜地看着烟花,笑靥如花。金吒自另一边走过来,淡淡地看她一眼,道:“好看吗?”   黄儿笑道:“金吒太子,你准备的吗?”   金吒道:“灵珠子要喊你来看雪。我替他安排的。”   黄儿扬眉道:“来。我舞剑助兴。我们在北荒,闲下来雷门神女有时就会跳剑器舞。”   雷门神女阿香,也是这次作战的主将之一。   黄儿道罢,披风如云飞腾,瞬间已飞身跃上宴席正中间一张玉桌上。那张玉桌是空的,专待奇巧之技。   金吒见过阿香跳剑器舞的,也见过黄儿蟠桃会献舞。   如今未换下戎装的黄儿不是在跳舞,她是在仗剑。宝剑扫出如风雷势动。黄溟剑的剑光十分璀璨,迅疾的大开大合间,黄儿的身影如穿梭剑光间,如一轮明月。   众仙醉倒得不少,黄儿也喝酒不少。半响后,她舞剑亦有几分醉态。金吒上前,伸手扶住她的肩,顺势卸下剑法最后一个招式。   金吒清楚。黄儿刚作战又赶来昆仑,本是累了,身上也许还带着伤。   那日欢娱甚晚。黄儿肩扛席间众仙的赠礼回去,准备带给家人。刚至七仙居门口,就听见橙儿的声音。   橙儿从瑶池修炼回来,见姐妹们都在,只有黄儿不在家,便向大姐抱怨道:“准是又跟她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去了。”   姐妹们倒也习惯。自小到大,黄儿是常有些人跟她混的。   玉虚宫那年的大雪。今日此地,又何其相似。勾起几多回忆。   金吒走近黄儿身边,道:“我俩打小就亲近的。如果不是我,你思的什么凡?”   他说的这话,引得黄儿的心中一阵酸楚。她垂目看着雪地,不言语。   片刻后,她抬起头,侧脸被雪光映得越发苍白。她勾了勾唇,定定地看着他,道:“你错了。我就是在思凡。像白莲公主、像七妹、像织女妹妹,思慕上人间种种。”   金吒的面色冷寒入骨。他还不知道她的性子?鬼话连篇的女人。哪个凡人能降住她?如果没有他,她思的哪的凡?   黄儿说罢,立刻抽身离去。此时间,她的一只手攥得极紧,玉骨分明。她回了自己的房里,在那一架书下倒在塌上。金吒是记得她闲下来爱看书的,在这间房里放满了书。   她心里痛得紧。想起金吒的话。是,他俩算打小就认识的。   黄儿第一次见到金吒,还是年幼之时。   黄儿家中。她们姐妹十四岁之前,都跟着母亲住在瑶池。十四岁时封位,录神名于仙籍名录上,入驻自己的道场。   那时只有红儿年长,主持天庭的七仙居。橙儿、黄儿以及妹妹们都在母亲的西昆仑瑶池。   西昆仑瑶池,东昆仑阐教,两处相邻。西王母和元始天尊每隔数年则有一次论法大会。   那年论法大会。当时作为王母长女的红儿回瑶池来,带瑶池众仙随母一起去东昆仑。   第 18 章   临近论法大会。瑶池众仙下榻于行宫中。黄儿伺弄花草,为母亲妆点法坛。   黄儿伺候那些娇艳的名花时,举止是难得的轻柔。她轻捧花于手,看着百花美色,双眸都带了几分温柔。   王母带着笑意,看着被百花环绕的黄衣小女孩,心想,这才像个女儿家。   可此时,黄儿心中想的是,悬崖上的花才是最美的。不过,母后一定不同意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难得出外一趟。贪玩的绿儿却是心早就飞出去了,她早就想偷溜出去看看了。只是旁侧的橙儿目光冷冽,让绿儿不敢有小动作。   黄儿走过来。正见四妹撅着小嘴,时不时偷瞄橙儿几眼,模样可爱极了。黄儿忍不住就想揉四妹脸蛋了。她提着花篮对橙儿扬了扬:“我要带四妹出去采花了。”   橙儿见黄儿有事,就点头同意。大姐红儿上前,对三妹和四妹叮嘱了几句。   黄儿听完大姐的嘱咐,对四妹招了招手,笑道:“还不快来?”   绿儿欢喜地跑来挽住黄儿的手臂,道:“三姐你真是我的知心人。”   悬崖边,长着一丛银莲花。底下万丈深渊。银莲在这生死临界处十分妖娆。   绿儿望见那高崖之花,不由惊呼。黄儿道:“我去采花了。”   绿儿道:“那三姐我先去玩玩。你可要小心啊。”绿儿说罢,搂住黄儿脖子亲了亲她的脸颊,笑嘻嘻地跑开了。   黄儿望着银莲美色,斗志满满地一笑。她双足一点,跃向那山雾迷蒙的绝壁,摘高寒花,走悬崖壁。   待黄儿整理好银莲花。她又扛着花锄,挖周围的香草。   黄儿忙了半晌,却不见绿儿回来。她十分担心,立刻起身拍了拍手上泥,提着沉重的篮子就去找妹妹了。   昆仑山黑水之地,蜿蜒千里,直向幽都。在那个年头,昆仑是众神的胜地。上接天府,下接冥狱。很多年之后,地府才转给泰山诸神掌管。冥界的入口,也从昆仑改建到泰山。   而黄儿幼年时。之前地府由后土皇神掌管。后土皇神身为地母神,后来执掌整个大地去了,她找来西昆瑶池的王母,希望由王母接管地府。   于是昆仑黑水一带,成为通往幽冥的鬼怪啸聚之地。   男孩颓废地擦了擦脸上汗水。男孩是阐教普贤真人之徒,人间李靖将军的儿子,李木叉。此时木叉唉声叹气地靠着一棵树歪下来。   那棵树轻轻动了动。另一个白衣男孩身形灵活地从树上下来,落地轻如一片羽毛。白衣男孩肩背双剑,手上是一装满花草药的药篮。这穿白衣的是木叉的哥哥,李金吒,拜在阐教广法天尊的门下。   金吒提着新采的药自向前去。木叉满心怨气地跟在兄长后面,慢腾腾地走着。   木叉心中抱怨。眼看临近论法大会,兄长不全力准备扬面子,却接下了这采药的任务。前方不远处就是幽冥交接之地,十分阴森可怖,木叉心中害怕,更不想往前了。   木叉口中嘀嘀咕咕地抱怨,却全被金吒听见。金吒也不回头,道:“等会回去,在师兄弟面前,你收起这副心肠。今年杨戬师兄刚入玉鼎师叔的门下。师祖有意安排杨师兄出面论法,以挫他仇家玉帝的威。”   金吒知道祖师元始天尊的意思,自照着祖师的安排,有意让杨戬此次扬名。只是自家这个二弟木叉爱出风头,金吒不放心,让他跟自己同去采药。   地面泥土渐变成沉沉的黑色。四周阴风狂刮。不时在枯树上斜挂着,黑土上横亘着白森森的骨架。   天色变得也暗,只觉黑洞洞的一片。不时传来阴怖的鬼哭声,更可怕的是,还有妖兽的沉沉吼声。   木叉怯怯地走在后面。忽然间,竟有小女孩的哭喊声传来:“救命啊!姐姐!……”   木叉一望,顿时吓得惊叫一声。   眼前一片黑乎乎的沼泽地。盘踞着几丈的蟒身,蟒身上分出九个头,血口利齿。那怪物其中一个头正叼着一个绿衣小女孩,耀武扬威。怪物生有一双利角,肚腹处四只血手盘在地上。它其余八个头发出嘶嘶声响,喷着血腥气。   金吒冷冷地看着那怪物。九头,蟒身,血手,地府盘踞的九头恶蛟。不知是地府出了什么事,这九头蛟跑出来吃血食了。   木叉已吓得坐倒在地上了。   就在这刹那之间。天际处突然间飞来一道黄光。那光芒间,裹挟风雷,四周直传来炸裂之声。   金吒退后了一步。风雷之声?来人会道法?   那黄光原来竟是一把飞剑,疾如闪电。一瞬间,爆出霰弹般的血雾。那把剑就在这眨眼之间,飞快地斩下了那咬着绿衣女孩的蛟头。   在此同时,天边飞跃来一个黄衣女孩。飞剑如电光收入她手中。她没有片刻停顿,疾飞向落下的蛟头,小手狠狠掰开蛟口,把妹妹抱了出来。   绿儿倚在三姐怀里,不由泪流满面。   正在此时,远处却传来一个洪亮的喊声:“金吒师兄!”一个跟木叉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踏着风火轮而来。   金吒一把把小男孩拉到身后。这个男孩是太乙真人的弟子,灵珠子。灵珠子向来跟金吒很要好。近来阐教上下商量,要把灵珠子送去金吒家里投胎,借卵化形。所以最近,灵珠子更爱跟着金吒了。   金吒来采药,这灵珠子也跟着找来了。灵珠子本来见到金吒是高高兴兴,没想到看到眼前这副景象,也吓得呆了一呆。   黄儿飞出一丈开外,把绿儿放下来。   九头蛟被斩头痛苦无比,发出阵阵巨吼,拍打着巨大的蟒身向黄儿那边扫过来。   黄儿不避反进,她紧咬银牙,怒喝道:“孽畜!敢动我妹妹,我要你生不如死!”   灵珠子见状,说道:“师兄,我们去帮她!”不料金吒却伸手拉住了他。   灵珠子满头雾水,问道:“师兄,你……”金吒轻轻一笑,道:“看看她有多强。”   黄衣女孩身法轻盈,瞬间避开扫来的蛟身。就在同时,她双掌劈出,逼得蛟头一退。蛟头迎着劈来的黄光大吼,伸口向黄儿吞去。她身子一倾,双手扫出数道黄练。   黄练腾如龙飞。黄儿身形疾变,数道黄练狠狠打出,绞上恶蛟剩下的八个头。   恶蛟被绞紧喉咙,一时蟒身变得青紫,痛苦无比。黄儿持着黄飘带,竟然飞身跃上一个蛟头站着,如驭马一般收紧长练。   恶蛟喘息不能,剧烈翻动。黄儿踏在蛟头上,如踏在惊涛骇浪上,看得人惊心动魄。而她岿然不动,高声叱道:“九头蛟,若你拜我为主,我就不再折磨你!”   九头蛟剧烈翻滚,八个头发不出声音,却渐渐流出黑血。看着十分痛苦。挣扎许久,恶蛟终于放弃,蟒身缓缓地蜷起来,向黄儿示弱。   黄儿这才单手拎着黄练,另一手数指变换。空中现出一纸道符,向蛟身压来。   金吒看向那符纸。灵宝大师伯的伏魔符。她是个会道法的。   此时,一旁的绿儿唤道:“方平哥哥!”   有一个穿黑袍的少年飞来。少年黑发如墨,面容俊美。这少年是王母的弟子,西极总真君王远,字方平。   王远是阴间的仙人之一。他对众人解释,地府出事,让九头蛟跑出来了。   黄儿画符收练。九头蛟在符光中渐渐沉入地底。   王远不由惊讶,刚才从黄儿的身形看来,她是会武功的。王远问道:“三姐儿,你怎么会有武艺的?”   黄儿眨了眨眼,道:“方平哥哥,你别去告诉我母后。”   王远拜别众人,去地府处理恶蛟之事了。金吒见黄儿和王远,一个天神,一个冥神,却关系颇为亲切。金吒忖度下,大略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黄儿上前扶起绿儿。此时木叉从地上爬起来,惊魂未定地对黄儿道:“姐姐,你好厉害。”   不料黄儿鄙视地看了木叉一眼,道:“谁是你姐姐啊?”   此时灵珠子也喊道:“姐姐你好厉害!”黄儿见灵珠子小脸十分可爱,却转而笑道:“好个喜庆的娃娃。”   此时,连金吒也忍不住牵起一抹笑,好个毒舌的丫头。   不料黄儿路过金吒身边,剜了他一眼:“你看戏看够了吧!”   金吒道:“我是在看顾你的花。不然打架这阵早毁了。”   白衣的道童取出篮中花草,递给黄儿。香草的气息弥漫开来。妖兽已除,四周天清水明。   有和风拂来,恍如《诗经》里所唱。陌上公子佩兰草。   金吒那时还年幼,脸未长开,容颜秀美。   黄儿足足地怔了好一瞬。最后她高高兴兴地和四妹回去了。   路上绿儿笑嘻嘻地说:“三姐啊。你觉得刚才那个人如何?”   黄儿回想了下,道:“看着舒服,值得欣赏的东西。”   黄儿对金吒的定位是“看着舒服的东西”……绿儿满满地抹了一把汗。她这不解风情的三姐啊,难怪会在瑶池上下得“女子汉”的大名,这就是跟五妹的区别……   第 19 章   冥界的神仙大多皆是性子冷漠。王远也是如此,他不是喜欢搬弄是非的人,黄儿和他又是自家人。   黄儿会武功这件事,王远不会去王母娘娘面前多说。   王远倒是想起之前,阐教广成子来瑶池做客。   龙吉公主自幼拜在广成子的门下。王母便问广成子,龙吉近况如何。   广成子称赞道,龙吉习得一身好武艺。   王母听了,却是不悦道:“女孩子家家的,学什么武?”   王母认为。女孩该有女孩的样子,在家静做女红,捧茶侍奉长辈,一辈子在她身边做个贴心人才对。   瑶池一脉的女孩们,王母从小就不打算教她们武功。   龙吉是拜在了外面阐教的门下,学的不是瑶池家学。   后来有一日,橙儿向王母请求学武。橙儿平生没有别的爱好,平日里只是修炼,相应对武功颇是向往。   小辈里,橙儿是最听话的一个。王母看了看这个最让她放心的女儿,终究是心疼女儿,犹豫着答应了。   黄儿幼时,没有人教她武学之事。可她喜欢看书。看书多好,又能坐着舒服,又能知道好多东西。   天庭的嫏嬛福地,是三界最大的藏书阁。从伏羲一朝就开始建起,每一任天帝一朝朝地扩建,规模宏伟。①   嫏嬛福地是在洞窟里建宫。地势陡峭,方圆无数里。奈不住黄儿的胆子大,再险峻的洞窟她也敢去爬。整个嫏嬛的书被黄儿看了不少。   书中乾坤大。有几千卷的道门经籍。也有指导武学的图谱。黄儿看得心驰神往。   那一日黄儿划着船,在天河上逆流而上。到了银河边的璇宫处,有道道剑光宛如白虹,杀气倾泻而来。   感受到杀气,黄儿却感到一种骨血中升腾起的兴奋。她挽住船跳下来,避到璇宫门口偷望去。   白衣的青年,容貌绝俗,手中挥开宝剑。剑势矫如飞龙,又如雄壮的苍鹰,翻飞翱翔。剑影重重,威风极了,看得黄儿十分羡慕。   这青年是白帝子。他出现在星空,则人间就要兵变,是阴阳家信奉的神。   白帝子练剑时。他的娘子,璇宫的主人,星娥仙子抱着梓木瑟微笑着看着。②   听说橙儿向母后请求学武。黄儿忙也跑了去,向王母请求。   王母挥了挥袍袖,没有同意黄儿的请求。她能容忍女儿中有一个学武就够了,多了她不会同意的。   黄儿当即不再多说。她也没去找父亲。母亲当面拒绝,找父亲也会让他为难,况且找了也不一定有办法,反倒就这么拖着了。   黄儿从不拖拖拉拉。她跑到嫏嬛福地,抱出那看到的许多武学书,即刻就跟着书中的开始练起。嫏嬛的书杂得很,百家武学东一点西一点。   黄儿一边练,一边回想起之前在璇宫看到的白帝子的身法。她发现,自己对那些武学招式记得倒是很纯熟。跟着记忆中比划,也是有模有样。   后来的好些年来。黄儿一边埋首于嫏嬛福地的书堆里。跟着各家的武学书自己摸索着练。或者她常常到处跑去别的神仙练武之处,偷偷地望得目不转睛。   黄儿有些时候是特别机灵的。尤其是偷看别人练武时。就那么偷偷的几眼,她都能记得七七八八,学到不少新东西。   另一个磨练黄儿的事,是打架。自小到大,身边大大小小的打架,基本少不了她。   黄儿心地善良,十分护短。她眼里见不得有不平之事。但凡有欺凌弱小,或者她的亲友有难时,她冲在最前面要去保护他们。   她骨子里就骄傲,绝不甘心受别人欺负。别人打过来,是绝对要还手的。   打架是不需要章法的。只需要亲人快,仇人痛。在这样杀红了眼的情况下,多年后,养出黄儿十分狠厉的攻势。   素然童子很少见过三殿下那样过命的打法。因为她就是这么长大的。   多年后。北极驱邪院招募新人。北极驱邪院一处是雷部精心所设。在天庭主管驱邪除魔,权势十分浩大。许多声名赫赫的神仙都进过这北极驱邪院。   勾陈大帝主管三界兵革,是真正的主战之神。而北极驱邪院,就请得起勾陈大帝,年年来监考武试。   其中却有一个黄衣少女引起了勾陈大帝的注意。她手持双剑,打法颇是特别。勾陈大帝看不出她是哪一家的招式,只觉这少女身法似乎混杂百家,招招十分凌厉。   中场时,勾陈大帝问道:“三公主,你也想进驱邪院?“   黄儿不置可否,收起黄飘带道:“你们又不收女子。我不过是来看热闹的。”北极驱邪院的权势滔天,眼高于顶,根本看不起女子。连雷门本部的阿香神女,驱邪院也不收。   勾陈大帝叹了口气。他知道,瑶池一脉的仙女基本没有学武的。如今见黄儿会武功,他说道:“虽是如此。不过老夫我倒是可以向王母说情。让她不要责怪你。”   黄儿知道,这一场比武肯定会传到王母耳中。她却轻松地笑了笑,没有惧意:“不必了。那毕竟是我母亲,会明白我的。”   果然是自家人。听说黄儿会武功,王母虽是惊讶,见黄儿已经练成,到底也没说什么。想到女儿学了武也罢,以后也可帮衬自家。   却道那年初见黄儿之后。后来又有几次阐教和瑶池的讲谈道果。金吒奉师祖元始天尊的命,在阐教第三代弟子里被推选出论法。   阐教在小辈里派的是金吒。瑶池这边派的却是黄儿。   瑶池一脉不属于太乙玄门。修道的小辈不多。龙吉拜在阐教门下,不算在瑶池这边。七位仙女中,橙儿平日专心修炼,只有黄儿爱看书,学到不少道法。   黄儿虽是毒舌。这边金吒师出广法天尊的门下,广法天尊治学堪称心窍玲珑。   许多个回合之间,黄儿和金吒一时势均力敌,谁也不曾掉下面子。倒引得天上飞花飘坠,地面涌出金莲来。黄儿见此,灵窍又开,只觉心中十分畅快。金吒见此,若有所悟。   山中岁月虽长。数年后,黄儿也长成了亭亭少女,搬到了天庭的七仙居正式为神,神名被王母写在了女真仙籍录上。   她刚是豆蔻年华时,人间封神战起。鸿钧老祖一脉下三教的弟子被派下山,入那封神战中。   那一日,绿儿来到七仙居落秋筑找三姐玩。   刚进落秋筑后园。只觉一阵燥烈之气袭来。绿儿双手化出绿光来,她调整了一下内息才站定了些。   园中原来摆着一个敞开的大炉鼎。鼎中的烈火疯狂地腾腾窜起。铁星子在烈火中四处飞溅,炸得噼啪作响。   黄儿正站在炉鼎口上,火舌子不住地舔过她的裙角。她袖上的黄纱帛背着火飘舞起来。一双素白如玉的手正放在青紫的烈火中,劈开光芒。   半晌,黄儿飞进烈火中,一把崭新的宝剑在她手中挥开。   黄儿飞出鼎中。拎过一坛烧刀子酒就向剑刃处浇去。烈酒过处,利刃处光彩毕露,辉映过黄衣少女的皓腕。   绿儿惊奇地跑来,道:“这是……”   黄儿仗剑一笑,道:“小哪吒要去伐纣了。姐姐我送他把好剑威风去!“   哪吒闹海之事,闹得在三界也颇是出了名。绿儿想起来,这哪吒正是阐教的弟子,不知何时跟三姐这么熟了。想来他们隔几年去东昆仑一次,黄儿跟阐教那群早就混开了。   绿儿问道:“三姐,你怎么又学铸剑的?”   黄儿擦拭着新剑,道:“我以前进过二姐的屋里。看见有好几把母后送的好剑。”   绿儿捂住口道:“天哪……你连二姐的屋里都敢闯。母后没送你吗?”   黄儿道:“母后没让我学武,怎么会送我剑。我当时可羡慕二姐屋里了。不过没剑,我自己可以做啊。后来我就去找的铸剑的书。”   第 20 章   封神大战历经数年。无论是商周两营的凡人,亦或是搅进这一场杀劫的仙人们。都死伤无数。数年的战火,不管是神仙还是人类,都朝不保夕。   截教的方士们,倾尽自己平生所学,摆出了十大愁煞三界的阴毒阵法。   十绝阵当前。周营主帅姜尚只得挂出免战牌,向玉虚宫的元始天尊求救。   阐教有十二位在玉虚宫应杀劫的上仙。而为了对付十绝阵。元始天尊竟将十二上仙与燃灯道人一起派下山去。   十绝阵,让堂堂阐教,几乎倾巢而出来对付。   破阵之日。燃灯道人挂帅。阐教众位上仙领着自己的弟子观阵。   那燃灯道人挂着帅印,早知许多天命。当下心中嗟叹,此次破阵必损吾等十友。燃灯道人早知道这次会有十个自己人送掉性命,但也只是叹了一声,便作罢了。   金吒随师父广法天尊观阵已完,也不多言,静待燃灯道人的将令。   正在此时,空中忽然一阵风声,飘飘落下一个拿着方天戟的仙家。金吒认得,这是元始天尊的五弟子,他们的五师叔邓华。   邓华对众人打了个稽首,便自冲上前去。对那天绝阵主秦完提戟就刺。   见邓华自己就冲上去了,燃灯道人微微一叹,却不说话。   邓华且打且冲,数个回合后就冲进天绝阵中。阵主秦完见状哈哈一笑,在板台上发动阵法。霎时间,阵中昏昏惨惨,雷声大作。邓华虽有多年道行,一时间竟如迷梦中,不知东西南北,栽倒在地。   秦华纵身,便砍下了邓华的头。刀光闪过之间,金吒的心蓦地一凉。   阵外传来哪吒的凄声大喊:“五师叔!”阐教的弟子们一时个个如五雷轰顶,想不到才第一个阵竟要了五师叔的性命。   哪吒满脸是泪,提着火尖枪就要冲上前为五师叔报仇。太乙真人面色沉如顽石,双手拖住了哪吒不放。   此时,秦完又跳出来,得意地大呼:“昆仑教下!谁敢再观吾天绝阵也?”   燃灯道人这才点将,将法牒递向广法天尊的方向。金吒见点将却点到自己师徒这边,他敏捷地上前一步,先接过了法牒。   燃灯道人一愣,想不到法牒竟落到一个少年手中。此时,广法天尊伸过手来,轻声喊道:“金吒。”   金吒面色有些苍白,说道:“师父……”   广法天尊按住金吒的肩,道:“你这孩子,还不明白么?”广法天尊的五龙山一脉以心窍玲珑而闻名。看着师父那双清朗的眸子,金吒瞬间明了其中之意,他沉默不言,手上却不再动作,任由师父取过法牒。   广法天尊淡墨色的道袍拂过,手持桃夭木杖飘然前去。金吒与别人不同,他有一个要保护他的师父。   广法天尊想到。金吒一出生就不是凡人,他前生就是五龙山养出的灵胎,投胎进李家转人腹,是广法天尊亲自养大的孩子。   这一场大战的天命凶险,治学明智的五龙山一脉更能窥探许多天命。广法天尊做师父的虽本性冷漠,却为了弟子立了一条心,要保他到最后。   见广法师伯又进了阵中。阐教弟子一个个提心吊胆。哪吒额头上已流下豆大的汗珠。   天绝阵虽然凶险,却奈不住广法天尊的道行高深。天尊飘飘而进阵中,他每行一步,足下便生出莲花一朵,花上各有一盏金灯引路。   秦完发动阵法。那阵中刮起萧萧悲风,飒飒寒雾直卷来。秦完摇了阵铃数摇,也摇不动广法天尊。   只见天尊的头顶有庆云升起,五色璎珞放出光芒。他左手垂卷下五道白光,白光上托着一朵七宝莲花。这是广法天尊现出了大道化身。   天尊抛出七宝莲花,刹那间雾消风止,破了天绝阵法。天尊上前,毫不留情地砍下了秦完的人头。   广法天尊起头,十二上仙纷纷开始破阵。   到了地烈阵时,燃灯道人却伸手一指,道:“你去破阵。”他指的是道行天尊的弟子薛恶虎。众人都愣住了,这分明是十二上仙一辈才能破的阵法。   哪吒冲口就喊道:“燃灯师伯你点薛师兄干嘛?没弄错吧!”太乙真人急急慌慌地一把捂住了哪吒的嘴。   哪吒不满地在太乙真人手下扭来扭去,下意识地看向兄长。   金吒的一双眸子异常清醒,他看着薛恶虎。他在这场大战中,曾经多次救过冲动的哪吒,救过年老的姜尚。然而这一次,他看着薛师弟,却始终未动分毫。   杨戬站在玉鼎真人身边,眼神十分阴沉。   哪吒扭着身子望来望去。全场却没有一个人动。道行天尊自己背过身去,用袖子遮住脸。   地烈阵主赵江发动了阵法。阵中四下里卷来怪云,雷鸣大作,上空燃起火来。雷火夹攻,薛恶虎不一时身体便碎成了齑粉。   破完阵后回去。哪吒终于忍不住大声哭泣,怎么也停不下来。   金吒的眸子始终十分清醒。他整理好薛恶虎的骨灰。最后只对哪吒说道:“没有人能够救他。”   哪吒搞不懂金吒他们。从破阵开始到结束,金吒的神情是越来越冷定。   男孩看见兄长合拢佩剑,剑光映照间,衬得金吒的容色冷如寒霜。成年的男子的感情都很淡漠,金吒也不是哪吒那样随便发泄的孩子了。   行军到金鸡岭。天化死了。   清虚道德真君的爱徒,黄飞虎的长子,那个抢下无数战功的少年死在了一次夜袭敌营中。敌军主将高继能偷放蜈蜂,暗算了天化。   高继能看着这个总爱和哪吒争相冲在前的少年,心情大好,他杀了周营的一员大将。高继能哈哈大笑:“小子,我要把你挂在城墙上示众三日!”   天化的坐骑,玉麒麟哀哀长鸣起来。正在此时,一把冷剑飞来,挑落了高继能的枪。   高继能大惊,回头却见一个佩剑的少年。金吒平日里很少出风头,高继能看他面生。   哪知这个面生的佩剑少年,却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枪法。□□一如寒冰出谷,几招之下,高继能就觉透心一凉,他被活生生地捅了个对穿。   见主将已死,敌军纷纷撤离。   金吒并不理会。他丢下枪,扶起气息微弱的天化。   天化清秀的容颜上染血,发现自己倚在了师兄的怀中,才开口道:“李师兄,是我错了……”   金吒取出了丹药,想快给天化师弟服下。他一抬手,却觉得似有千钧重。天化其实已回天无望,还不如听他把最后的话说了。   金吒收紧手,看着天化唤道:“三郎……”   天化道:“李师兄,你是想我们都活着……我没听你的话,没听师父的……总是太……太冲动,我父亲和弟弟,拜……拜托……”   金吒的手心冰凉,他阖上天化的双眼。   远处传来喊声,是杨戬和哪吒来了。杨戬沉沉地看着天化,道:“三郎,我们来晚了。”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向敌军追去。   哪吒泪流满面,道:“天化师兄,我也去给你报仇!”他拔腿也想追去。   金吒一把拉住哪吒,冷声道:“你给我站住!”晚风中,金吒的双眸漆黑如夜。   哪吒惊愕地喊道:“兄长!”   金吒道:“让杨师兄去就行了。你想没想过,你跟杨师兄不同。他有仇人,祖师为了帮他对付仇人,出事定会保他。而你,一而再,再而三,我们不可能每次都救你!”   哪吒闹海,太乙真人救他。哪吒冲动,封神战时金吒数次救他。一次能救,两次能救,但师父和兄长不可能每次都能救他。   第 21 章   封神大战快要结束时。哪吒是活得好好的。   前方是商王都城,横在面前的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关卡。保护都城的游魂关。   姜尚誓师伐纣时。在金台拜将。阐教十二上仙纷纷下山为弟子们践行。   广法天尊为金吒斟完酒后,道:“你随我来。”   金吒走在师父的身后。他双眸清明如电,看出了师父元神里的异样。金吒又向师叔伯们看去,不由心中生凉,道:“师父,你们……”   广法天尊赞许地道:“看出来了?你不愧继承了我五龙山之学。不错,阐教十二上仙的顶上三花都已凋落。”   金吒随师父到一隐蔽之处。只见那方大放光彩。却是坐在九龙沉香辇上的一尊神。正是十二仙之师,阐教之主,三清之一,玉清元始天尊。   金吒见师祖元始天尊秘密召见自己师徒,必定是有要事。他便向元始天尊行了个大礼。   元始天尊微微笑道:“金吒,你平日低调,如今有件事必须要你们师徒去做。”   天地初开时,鸿钧老祖各传给三教宝物。那截教中分得混元金斗。混元金斗出自混沌中,威力无穷。   封神时。截教的云霄仙子仗着混元金斗,以一敌十二上仙。虽然云霄后来惨死,但十二上仙也被削去顶上三花。   顶上三花是仙人的命根子之一。   云霄死后,混元金斗却落入佛门手中。三花凋落,佛门的混元金斗对阐教是致命的威胁。   虽被削去三花,但广法天尊根基深厚。元始天尊知道,五龙山一脉治学明智,要让广法天尊师徒去西天佛门,设法带回混元金斗。   伐纣一路。游魂关是后期重要的关卡。元始天尊要金吒独自破关扬名,引来那佛门青眼。   金吒听完,又向师祖行了个大礼。   元始天尊道:“金吒,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金吒道:“此事了后。将来我那兄弟哪吒,无论封神后去何处。请师祖召我回他那边。”   去往游魂关之时,金吒散下了长发,变化了模样。   游魂关的主将窦融迎出来时。金吒对着窦老将军,罕见地露出了一个如春风拂晓的微笑,道:“在下是北海的方士,徐德。”   很多年后,黄儿回想旧事时。想起他在封神战中的传闻。她恨恨地咬着银牙,李金吒一贯来是最会骗人。   金吒带着木叉,以几人之力,运筹帷幄,毁了雄兵镇守的游魂关。伐纣大军如潮水般一涌进了纣王的都城。   龙吉公主死后,阐教的广成子给瑶池中带来了消息。   没过几日,便是阿环的祭日。东华帝君来到了瑶池中,看着阿环从前用过的旧物。他的身边,王母娘娘靠在神座上,闭目撑着额头。   王母在回想往事。   阿环是东华帝君与王母的长女。是王母的二十三个女儿中最大的一个。她深载着父母的期望,被封为“上保紫元王司命金阙圣君”。   阿环是三界中最早的司命神,她一出生便得到了姨母女娲的祝福。她与元都太真王相爱。   那年,天庭换了新天帝,玉皇大帝。   玉帝上位日久。他的皇妹云华女与他矛盾已久。有一日,云华女激烈指责玉帝后,又下凡对一个叫杨天佑的男人动了凡心。玉帝大怒,改了天规一条,规定神仙不许动情。   瑶池一脉势大,玉帝忌惮已久。阿环与太真王相爱,玉帝改了天规,借机要对阿环下手。   多年后,王母仍会在噩梦中惊醒。她在梦中忆起长女阿环的事。   阿环被处以极刑,魂飞魄散,是她要保护瑶池一脉,因而以自己一身承担所有安下来的罪名。   阿环死在了皇权的争斗下。如今,龙吉也死了,没几天还恰逢阿环的祭日。   三皇之一的伏羲步入了瑶池。侄女阿环的祭日。伏羲手持演算先天八卦的罗盘,来为阿环祈祷。   七位仙女一起向伏羲行礼:“伏羲伯父安好。”   七位仙女中,三个妹妹不知道长姐阿环的存在,所以每次伏羲来,她们只是高兴见到这个伯父,却不知伏羲来的用意。   但今日,龙吉刚阵亡不久。瑶池之中正是悲凄凄的一片。   伏羲临走前。身后却有一个少女眼尖地追了上来,黄衣裙翻飞地急,洒开如飞花。   黄儿郑重地直跪到在冰冷的玉阶上,道:“伏羲伯父!”   伏羲一愣,道:“侄女你这是干什么?”   黄儿抬首死盯着伏羲的罗盘,道:“羲皇的先天八卦,可演算世间万物。”   她的双眸聚着决绝的恨意,如星辰将要炸裂,说道:“我姐姐龙吉,魂魄被锁在封神台里不知何处。请伯父演算卦象,帮忙找找姐姐的魂魄之处。”   少女的目光坚定得可怖。伏羲看着她不由心惊:“你要闯封神台?”   黄儿道:“是,我要带龙吉姐姐的魂魄回家。”   封神台由三教签押,前朝昊天上帝以皇权铸造。伏羲不可置信地道:“侄女,封神台是何等凶险之地!私自进入者,上天是要降下天罚的!”   黄儿的眸光如刀。四周如有风雷涌动。她抬首望天道:“或者让龙吉姐姐在封神台里永世不得超生。或者给我降下天罚。”   她讥诮地大声道:“那就给我降天罚啊!降给我一个人!”   姜尚封神结束。周营众人尚在朝歌城中。   黄儿疾如电光,冲入周营中。也不知是她跑得太快,还是她带着怒气。她的脸颊染红,美如桃花。众人看呆了,这少女太美,只怕唯有以前的龙吉姑娘比得上……   哪吒没想到竟是黄儿,十分高兴,喊:“黄儿姐。”   黄儿并不废话,直入正题,道:“龙吉姐姐的遗体在何处?”   此言一出,周营众人都一起沉默了。   最后,雷震子缓缓开口道:“行军太忙。广成师伯没来得及安葬龙吉师姐。在佳梦关附近……”   黄儿道:“我要带她回家。”   阐教众弟子带黄儿来到了佳梦关。他们如今都是仙体,千山也能飞过。   龙吉的遗体在一处洞窟中。她阵亡后,被金吒用寒冰封存。是生前的容颜。   黄儿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姐姐。龙吉的姿态庄重,一身贵重的绣袍衬得她容颜如冷玉一般。只是龙吉的额头上一大片血红,如美玉染血。   龙吉在万仙阵中,被金灵圣母用万象塔砸在了额头上。她倒在千军万马中,是杨戬杀出一条血路,把她抱了出来。   龙吉流了很多血,杨戬全身都在发抖。她在他面前,一直是仪态持重的天女啊。她是法力高强的瑶池天女,杨戬以为,她永远不会受伤。但就是在她死之前,他才能抱着她。   在最后的时刻,杨戬不停地喊她的名字:“龙吉!”但龙吉的意识已渐渐沉沦下去,她想,她到死也不会知道。杨戬到底是以师兄的身份喊她,还是只是单纯喊她的名字。   第 22 章   黄儿对着龙吉的遗体。直直地跪了下来。   山洞中是泥地。织女为仙人们裁出的天衣,轻云般的织花黄裙,沾上了尘土。然而黄儿毫不在意。   就在这荒野山洞里,黄儿对龙吉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之后她利落站起,看着龙吉闭着的双目,低声道:“姐,我很快就回来。”   见黄儿转身就走。杨戬突然上前问道:“三娘,你要去哪?”   私入封神台,等会将引起三界惊动。黄儿自知没什么可隐瞒的,便答道:“去封神台,找龙吉姐姐的魂魄。”   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去封神台有多危险,他们也是知道一二的。   哪吒上前来,说道:“黄儿姐,我和你一起去。”   黄儿挥了挥手,道:“不用。进去是要受天罚的。我去就行。”   哪吒不住地摇头,道:“那更不行了。既然有天罚,那我同你一起受!”   黄儿顿觉十分烦躁。她可不想让别人也被罚。而且去封神台,她一人之力已经行了。   她蓦地回首,妙眸露了凶光:“小子,你跟我争什么?我的决定不能改!再磨唧我就把你关起来!”   平日在亲友面前。黄儿自有温柔模样。这突然间她发起火来。哪吒乍见,不由一惊。   杨戬拦住哪吒,道:“要是金吒回来,定是要拦着你的。让三公主一个人去吧。”   哪吒闻言,明亮的眼睛望着杨戬,却似乎带了一丝晦暗,说道:“那杨师兄,你身手不凡,你去找龙吉师姐吗?”   杨戬隐忍地看了哪吒一眼,最后沉默地背过身去。   黄儿的纤眉蹙起,她可不想耽搁时候。她对哪吒道:“这是我的家事!他不可能去。那不是他的亲姐妹!所以我去就够了。”   黄儿来周营之前。有不知何方的使者来找金吒。   此时,金吒正在一处隐蔽之地。面前的人一身西域的衲衣,五官深邃。   来人的面相丰满,他合掌笑道:“今日有幸,得见公子容颜。吾乃灵山的释迦佛。”   金吒的嘴角轻牵:“多宝道人。不,如来佛祖,可是将往龙华会上去?”   如来笑道:“公子既然明白。也请去龙华会上一聚。蒙太上道祖之助,我将登灵山主位,到时亦许公子坐菩萨果位。”   金吒听了便知道,是太上老君栽培的这如来佛,扶持他坐佛祖的位置。如此说来,自己的师祖元始天尊、伯师祖太上老君早有安排。   如来又道:“我将许公子的三弟哪吒,佛门总护法之位。公子觉得如何?”   金吒哂笑一声。总护法的佛门位置,给是可以给哪吒,不过,他是不会带哪吒来灵山这等苦寒之地的。   黄儿去封神台后。哪吒在屋里转来转去,坐立不安。终于,趁着夜色,男孩踏起风火轮,连夜往岐山飞去。   金吒回来后,见师兄弟们正急成一团。杨戬道:“灵珠子定是偷去了封神台。”   哪吒到了岐山。只见山上一片天昏地暗,雷声剧烈轰鸣。上空有数道雷电,不住地打到那高台里,似在天摇地动。   天罚已经开始了!哪吒不知是喜是悲。天罚开始,说明黄儿已经找到了龙吉的魂魄。   此时,一道光芒飘落到哪吒的面前。金吒的星目轻轻扫来,微微冷笑道:“灵珠子,你也想进封神台受天罚?”   哪吒被兄长拉住,久久看着高台那方天地变色。男孩终是忍不住啜泣道:“可那是龙吉师姐啊!兄长,你也不会去吗?”   风声呜咽,天雷如群蛇狂舞。整个岐山上轰鸣于耳。封神台里,传来黄衣少女斩钉截铁一般地厉声高喝:“有朝一日,我瑶池一脉必将复仇!”   金吒静静地望向风雷大作的山顶,双眸冷冽如蕴雪光。玉皇派来符元仙翁,要龙吉下嫁时,皇旨便决定了龙吉的命运。如今龙吉被逼死,会让瑶池王母报仇。来自大母神的复仇,是能撼动皇权的。   呵,龙吉她们是天女。瑶池的天女们,如那桐树上的凤凰,只偎依于同族,只栖息在故土。   凰兮凰兮,何不返故乡?   封神台被人私自进入。惊动了三界各处。黄儿的姐妹们,纷纷跑到七仙居的玉栏前,向凡间望去。   天雷阵阵,姐妹们知道黄儿正在受天罚。几个年龄小的妹妹,哭得很是伤心。   红儿抱住了泪流满面的七妹,心中无限悲意。她想到,阿环姐姐已经死了。如今,龙吉妹妹的魂魄被困,三妹去救,却还要受罚。   橙儿连连摇头,道:“简直是无法无天!这是要受天罚的,她……”   东华帝君走上前,道:“是黄儿愿意受罚的。她走之前,伏羲皇兄告诉过她有天罚。”   橙儿不可置信,含泪道:“父皇,你说什么?”   东华帝君拍了拍橙儿的肩,却说道:“橙儿,你是最守规矩的孩子。这样就很好了。上天,会允你一生平安顺遂,安安稳稳。”   哪吒同兄长在岐山上待了半晌。雷电终于渐渐停歇。只是四周仍然一片昏惨惨,恶风呼啸,天地间黑沉沉地辨不清方向。   突然间,那高台上笼罩的滚滚黑雾间,有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飞出。淡黄衣裙飞舞,在这灰暗天色中,异常璀璨。   黄儿一身带着浓烈的血腥气。黑发乱舞。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衬着她雪色的脸颊,越是分明。   她的手中重剑驻地,利落地立起身来。朝哪吒勾唇一笑。龙吉的魂魄找到了。   此一时,当真是神明降世的模样。   黄儿回到瑶池后。王母见她伤痕累累的模样,不由又是责备又是心疼。   “你这孩子……”王母正想说她。回头见养着龙吉魂魄的玉瓶,却是沉默了。   也许不去封神台,她们就会永远失去龙吉了。   封神结束后。杨戬劈山救母,闹得三界沸沸扬扬。玉帝在这当口,下了玉旨,命阐教的第三代弟子一起上天听封。   男仙们上天,第一个要拜的,是掌管男仙籍名录的东华帝君。   东华帝君看了看面前身影玉立的少年,提笔将他的名字写在了仙籍名录上。   在紫府的谈话之间,东华帝君颇是喜欢李金吒。帝君掌管仙籍名录,阅人无数,很会看人。只觉这个少年,言谈举止,皆不落俗流之中。   东华帝君送了自己炼制的螣蛇枪给金吒,嘱托道:“等会去见王母娘娘,她有话跟你说。”   才上天的仙人。先拜东皇和王母,录上仙籍。再拜道门三清。最后拜当时的天帝。   王母接到东华帝君传来的书信,正在看信中举荐的人。便见来人已到了瑶池。   王母对金吒道:“你是二郎的同门师弟?”   见说到杨戬师兄,金吒神色也柔和了些:“正是。”   王母点点头,道:“封神功业已了。你愿往何处?不过,听说你要去佛门?”   金吒道:“我兄弟哪吒会随父留在天庭。师祖已允我将来再回天庭。”   王母听了,知道了哪吒既在天庭,为护着幼弟,金吒也会留在天庭。她笑道:“金吒。我瑶池和蓬莱两处,将来可保你回天庭。你去佛门之日,我们也会保哪吒无忧。不过,我们也有条件。”   天庭有数处禁地。第一是镇压阴蚀王之处。第二是存放三界各处宝物的金枪阁。   阿环的骨灰被收在金枪阁之中。东华帝君和王母的条件,便是金吒回天庭后,执掌金枪阁,让金枪阁归附于蓬莱和瑶池两处。   第 23 章   这一日,正是入夜时分。明月刚刚升上高空。夜色中,星辰开始现出光芒。   黄儿立在七仙居的汉白玉梁柱旁,朝殿外的云雾中望去。她的双眸深处,有跟星宿一样的星光流转。   天上众星中,织女星此时显得黯淡。   红儿望着织女星,面色沉重,道:“今晚我们不能让织女星动。”   七位仙女掌管织女星的划动。每一日,织女星将走动七次,划过整个天穹。汉书《天文志》称此为织女星的“七襄”。   前一阵。天孙织女在凡间遇到一个叫牛郎的穷人。没多久,织女和牛郎就有了两个孩子。   织女下凡久了,天上的织女星就暗下去了。晚上若是移动织女星,就容易被人发现织女星变暗。   紫儿去凡间看望了织女。见织女和牛郎夫妻恩爱,紫儿很羡慕,便决心为织女瞒下此事。   因为织女之事。这日七姐妹一起聚在七仙居大殿中。   橙儿面色发冷,指着紫儿训道:“七妹你知不知道,天规在上,这是害了织女妹妹!”   紫儿不愿对橙儿顶嘴,便流泪向红儿求救:“大姐,你说。织女姐姐想求一份真情,这有什么错?”   原来这些年,红儿与食神有情。只是两人平日谨言慎行,从未越过界。紫儿知道此事,以为大姐会赞同她。   听得七妹问话,红儿仍是一脸平静,她心中权衡着。   红儿不支持牛郎。原来当日牛郎私自与织女匹配,事先根本没告知过她们这几个姐姐。无长辈命媒妁言,聘者妻奔者妾。织女在牛郎身边根本没有妻子的地位。   红儿看向姐妹们,却见黄儿的神色阴晴不定。红儿奇怪,唤道:“三妹,你是知道什么吗?”   黄儿的心中正压着一团火。当日牛郎偷拿织女衣裳。她事后得知大怒,骂牛郎欺负妹妹,冲下凡要揍他。却见织女泪汪汪地护住了牛郎。黄儿怕妹妹伤心,只是对牛郎摞下几句狠话,没有打他。   黄儿骂道:“原来看他是仙童转世,做的却是下作事!”   红儿疑惑,问道:“仙童?”   黄儿负起手,更显得腰身标直:“我看牛郎头上的瑞气。他前世是个仙童,也许从前是织女   妹妹的旧相识。不过还有,他家那头黄牛也不像凡物。这其中蹊跷事太多了!”   绿儿听了,建议道:“我们请母后拿主意吧。”   王母得知织女的事,决定下凡带织女回来。   紫儿跪在王母面前,流着泪,苦苦哀求道:“母后,织女姐姐和牛郎是真心相爱的。”   王母心中痛苦,她想到阿环,想到龙吉。如今又是织女出事。王母道:“现在带织女回来还不晚。若是传到朝堂上,玉皇会对织女下极刑的。”   紫儿不停地哀求。几个姐姐只是劝导紫儿,却并不反对王母。橙儿维护天规,红儿不喜牛郎。因牛郎偷衣行径,其他仙女也不觉得他是良配。   黄儿抬眸与王母对视。母女俩心中又是怀疑又是震怒。玉帝一朝。先是改天规对阿环下大刑。又强逼龙吉下嫁。这次牛郎身边那奇怪的黄牛,又怂恿牛郎偷衣。   瑶池一脉,就活该等着被削弱吗!   王母亲自来找织女。织女犹犹豫豫地不愿走。奈何王母的法力高,拉着织女直接就飞上了天。牛郎披上了黄牛的皮,也飞上天追着织女不放,惊动了天庭。   玉帝见王母已经先带织女回天,不适合再派人抓织女来审判,便不再管这事。   织女哭得很伤心。王母见状,便让她每年七月七日和牛郎见面,也给了天庭一点面子。   黄儿追到地府去,拦住老黄牛魂魄的去路。在西极总真君王远的默许下,黄儿把那作乱的老牛打入了无间地狱。   王母共有二十三个女儿。除了与东华帝君所生的阿环、七仙,还收了许多义女。   二十三个姊妹中,最小的一个是瑶姬。瑶姬是神农氏炎帝所生,自幼被过继给了王母。后来瑶姬封了妙用真人,仍住在瑶池。   织女是前朝天帝弇兹氏的孙女,性子纯真,与紫儿最好。瑶姬则容颜明丽,跟着黄儿学过武,黄儿很是喜欢这个小妹。黄儿封位后,搬去七仙居,便嘱托住在瑶池的瑶姬,让小妹多在王母身边尽孝。   姊妹中,有巫山十二神女。她们是王母在巫峡一带遗留的灵气化生。十二神女便在巫山一带做山神。   大禹治水后,蜀地又有恶龙作乱。王母派瑶姬带法宝去帮姐姐们。这一去,瑶姬便在巫山待了很久。   黄儿听巫山的姐妹们说,瑶姬妹妹喜欢上了凡人,楚怀王芈槐。   为何小妹会喜欢一个帝王?黄儿不明白,那可是个有后宫的男人。   不过瑶姬比较懂事。黄儿想,小妹开心就好,她帮瑶姬瞒着。反正一个妻妾无数的男人,堂堂妙用真人不可能给他充后宫。   这一年,黄儿下凡去巴蜀之地访友。要去巫峡一带看望姊妹们。要去蜀地看望杨戬。黄儿算得楚怀王客死在秦国,自己可以接瑶姬回去看母后了。   哪知瑶姬见到黄儿,却哭求着不愿回瑶池。   瑶姬默默地爱了楚怀王一世。之后却因为放不下巫峡的百姓,再也不愿离开了。   王母又亲自下凡来,带着瑶姬所有的姐姐们。瑶姬见到母后,虽因为想念哭得泪人儿一般,却仍然不愿离开巫山。   最后王母心疼女儿,便让瑶姬长驻巫山。   黄儿以前觉得瑶姬懂事,不会因芈槐之事着了天规的道。却没想到瑶姬又闹了这么个事来。王母回去后伤心,神思不振时而恍惚。   瑶池门前的白玉廊望去很长。神仙们平日是飞过去的。黄儿捧了一碗玄涧五芝羹,怕显得不郑重,纤腰端得直,硬是一步步地从长廊走了过来。   黄儿给母亲奉上五芝羹,道:“母后,安神养心的,尝尝吧。”   王母尝出了食材,奇怪地问道:“这是哪来的?浣葛宫平日没做过这个。”   浣葛宫是天庭的食府。黄儿说话直接,道:“是我熬的。”   王母诧异道:“你做的?”自己这个女儿平日不是就会舞刀弄剑吗?   黄儿道:“我去浣葛宫,向食神哥哥学过下厨的。”黄儿对食神一向尊重。因食神端方稳重,比她年长,还指点过她厨艺。   王母甚是高兴,看向自己这个女儿。   黄儿的举止是落落大方的。她从小不懂撒娇,没有小女儿娇态。奈不住她生了张姣美的脸,这侍奉母亲时,自带了几分可爱之态。   王母此时高兴,想,这才像个女儿家。   第 24 章   桃都仙山的天鸡打鸣后。黄儿披着一身战袍,冲进青儿的烟雨台。半梦半醒的青儿,被三姐身上璀璨的黄光照得睡意全无。   黄儿利落地替青儿套上朝服,拉着五妹便走。青儿哭丧着脸:“今日又不是大朝会,干嘛要我也去?没睡醒脸上要长疹子的。”   聪明的绿儿吃吃发笑,道:“五妹,三姐拉这么急。自然是早得了父母要去朝会的消息。”   青儿撅着小嘴。黄儿瞧见五妹这副娇憨模样,秀唇一扬,笑道:“等会有你喜欢的。”   今日本是个平常的朝会日子。青儿到了灵霄殿,却见东华帝君和王母都在,才明白三姐把自己也拉来的用意。   勋戚班中,除东华帝君、西王母以外。还有太上老君、南极长生大帝、太乙天尊几位。实在难得。   黄儿在武将班中立定。更见哪吒神色喜滋滋的,欢快地向她打招呼。像是有什么大喜事般。   朝会伊始,传令的神仙从殿内传到殿外。   是去了灵山几百年的李金吒被玉帝召来了天庭。   金吒在天庭已受封云楼宫大太子之位。在灵山被奉为莲台弘法菩萨。阐教、蓬莱和瑶池等几方一起向玉帝要求,让金吒来天庭。   玉帝赐给大太子一座沧玄阙,让他出任金枪阁护法。今日太上老君、南极大帝、太乙天尊都是来迎接教下弟子来天庭的。   青儿双手捧脸,痴痴地看着金吒,一边道:“三姐,谢谢你了!难怪今日你让我上朝,原来有个大帅哥啊!”   黄儿看着五妹可爱的神情,不由微微好笑。顺着五妹的目光,她看了金吒一眼。   金吒一袭白衣胜雪。已从黄儿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成了昂藏八尺的男子。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脱去了少年的秀美,他的骨相长开,已是成年男子的俊颜。   金枪阁护法不算闲职。金枪阁又是天庭的禁地之一,处于重重的宫禁深处。七位仙女平日遇到金吒的次数不算多。   奈何青儿对金吒的容颜念念不忘。姐姐们青儿拉不动,紫儿一向不出内宅。青儿便常拉着蓝儿去找金吒。   这一来二去,青儿和蓝儿已经叫上了“金吒哥哥”。   金吒对身边这些围着他的小丫头各自印象不同。蓝儿腹有诗书气自华,纯洁而心无杂念。因此金吒对蓝儿倒是有好感些,把她当小妹妹看。   七位仙女是司虹的天象之神,隔一阵就要轮值巡天。巡视中,下界有雨过天晴之处,七仙就要显现虹霓之身。今日正逢黄儿巡天。   黄儿平日用的是一辆战车。八匹拉车的骐骥天马威风凛凛,招展着洁白的翅膀。黄儿驾着云梯战车飞驰于天穹上,腰际的淡黄纱裙猎猎飘起,光芒溢目。   黄儿巡天的日子,战车声势浩大。她身上又一派正气,压得邪祟不敢冒头。那一日多半是天地一片澄净。   金枪阁附近。金吒估算着时机。某一刻他便微微抬眸,果然见空中一位黄衣女子驾着战车正路过。   黄儿从云梯车上飞落而下。她发现五妹和六妹被困在金枪阁的结界里了。   金吒神色冷漠,对黄儿道:“麻烦把你的妹妹带出去。”   黄儿心疼妹妹,霎时火冒三丈,刚要质问他为何不救人。又想到是五妹和六妹自己跑到这,误踩人家的结界。骂他倒显得自己没理。   黄儿从不让自己理亏。她不拿正眼瞧金吒,先迅速地解开结界,把青儿和蓝儿扶了出来。却听金吒道:“三公主。今日雍阁开场子。你忙完了,要来的话,哪吒晚上接你。”   黄儿回首秀唇轻扬,道:“哪吒是想蹭我的云梯车坐吧。”   晚上黄儿巡天回来,正在给她的战马擦马嚼子。身后几个妹妹凑上来。连绿儿也在,撒娇道:“好姐姐啊,你能不能带我们去雍阁见识见识?”   黄儿果断地摞下两字:“不能。”   青儿她们平日见到金吒。多半是在朝堂上,在金枪阁。看到他冷着一张脸做事。只有雍阁这种地方,才是金吒他们闲时要去的。   黄儿常带着妹妹们到处去玩。但有些地方她从不带妹妹去,雍阁便是其中之一。   雍阁,三界顶尖的销金窟之一。   在下界泰山一带,由炳灵公天化所建的雍阁。那地方玩得太黑,太大,不是闺中少女招架得住的地方。   黄儿想,要是她带妹妹去看过一次。哪天她不在,妹妹自己跑了去。肯定要栽在雍阁里的。   黄儿驾战车带着哪吒来到泰山。   雍阁的外院,一路以光彩熠熠的鲛绡铺地。隔几步便点着大夜明珠串成的花灯。随处有扛着大刀的彪形大汉守卫,是泰山诸神属下的阴兵。   大门处,有极其美貌的少年男女接人,是泰山上的山精。门内,强横灵气冲撞,燃着的更是   龙珠制成的晶莹长烛。龙珠是龙族的元神凝结成的。十分奢华。   门口,停着各种异兽拉的华丽车子。来的人大多前呼后拥。   来的这些人,大致有三种。男的是生得极俊的。女的是生得极美的。或是长得极怪异凶恶的。   来的人杂得很。有一点一样,都算得上三界里有头脸的。   有些龙太子、妖王,带了几个新来的小美女。她们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场合,懦懦缩在人身后。   黄儿熟门熟路地进了雍阁门内。   场子边上,几个扛刀的阴兵大汉守卫着。许多辆狰狞的恶兽拉着的战车齐齐排成一列。战车都很华丽,黄儿只看了一眼,便知各有各的好。   场子的眼界最开阔处是主位,正坐着开场子的天化。他一双眸子澄明如琉璃,兴致勃勃地看向场中。   紧挨着主位的是上席。上席都放的是各样宝座,有美貌山精伺候着。   金吒正斜倚在玉局宝座上,一双星目漫不经心地看向场子中。他喜欢清静,座前没有安排来伺候的人。案上特意为他放了玉色的犀角酒具。犀角玉杯,是一种能自己满酒的宝物。   黄儿熟稔地来到上席。翘起一双长腿坐到为她留的宝座上。   金吒见她入座,扫了眼场子中间,开声道:“弱水里出的毕方玉。三公主可有兴致?”   黄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场子中央。五彩琉璃铸成的龙凤形高台上,滔滔弱水中捞出的毕方玉泛着潋滟的红光。   呵,万年才出来一块的毕方玉。   黄儿想到七妹体弱,这毕方玉正是养身的极品。   她眸子亮了亮,修长的手指扣起玉杯,灌了口酒,道:“什么规矩?”   天化指了指那些战车,道:“带车过血池再回来。毕方玉归赢的。输的断两根手指。”   黄儿一口灌下余下的酒,起身道:“成啊。”   一旁杨婵见黄儿喝光了酒。不由眉间有忧色,低声对黄儿道:“三娘,你要上场子,怎么还喝这么多酒?炳灵公安排的酒,我们可是知道底细的。”   雍阁的酒花样多,寻常人是很容易着道的。   天化听了,对杨婵笑道:“莲英你就放心吧。三娘她喝了没事。”   从泰山雍阁到地府血池狱的路上。地势很崎岖,还得从凡间到阴间。以天化他们的恶劣,不知放了多少拦路的妖兽。   第 25 章   彪形大汉们变换队形,让出路来。   场子中间走来一个衣裳华贵的少年。生得像瓷瓶上彩绘出来的人儿一般。   这美貌的山精少年喊来人,搬了一面硕大的铜镜。铜镜背面纹饰华丽,正面如水面一般清亮。这铜镜是宝物,等会无论战车走到何处,雍阁里的铜镜都能映照一路状况。   数辆战车并驾齐驱,拉车的异兽耀武扬威。   山精少年站在场子的正中间。敲动了精致的鎏金鼓。   黄儿拂开衣袖上的淡黄衣纱,疾飞到正中间。   众人见上场子的竟有一个女子。这女子生得还明肌胜雪,殊色仙骨。不禁引起了一阵骚动。   见来了个漂亮姑娘,不少人想在美人面前逞能。冲在前面的是个面如满月的男子。   这男子是佛门的罗睺罗尊者。释迦如来成佛前,有一个嫡长子便是这罗睺罗。释迦成了佛祖后,也接引罗睺罗到灵山做尊者。罗睺罗号称佛子,在灵山十分尊贵。   罗睺罗想在黄儿面前显摆。便挑了最壮伟的一辆战车。挺胸阔步地要踏上车沿。那拉车的异兽感到动静,忽地暴起。异兽高声怒吼着,张开血盆大口。   罗睺罗一只脚还未站稳。车身被异兽剧烈甩动,瞬间将他整个摔到地上。   罗睺罗还未爬起来。异兽怒吼,利齿撕咬向他的手。罗睺罗被吓得一张脸惨白,连连哭饶,从地上爬了回来。   罗睺罗折腾的这一阵。黄儿早挑好了车,她看出拉车的异兽有龙族血脉,脚程必定极快。这车上面扛矢石,可以攻城,更不惧拦路妖物。黄儿稳稳立于车头,一手同时抛出数道龙皮缰绳,一瞬间便将数头神兽套得稳当。   黄儿察看好车辕,车舆,正见罗睺罗抹着泪爬了回去。她反手拔出黄溟双剑,奚落道:“怕死的就别来!”   来雍阁的人,都看不起怂包的。   那山精少年瞧着罗睺罗,抿唇一笑。展开手中的帛书,念了几个名号。   原来黄儿来的这场,人都是安排好了的。   黄儿单手稳稳绞着缰绳,眸光清冽如刀,打量着念到名号的人。来的有西海龙族的储君敖摩昂,上古妖兽梼杌,五大家仙中的胡家族长,佛门的月宫天子……个个都是法力强横的高手。   一不小心,就得断两根手指啊。   山精少年执着裹了青锦缎子的小槌,再次敲动了鎏金鼓。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里。黄儿高扬缰绳,她的战车第一个冲了出去。很少有人比得上黄儿的眼疾手快。   一辆辆战车呼啸着冲在崎岖的山路上。气势磅礴。黄儿驾着车如星驰电走,始终领先在最前。   要下泰山时。怪风突地刮起。迎面一条黑麟大蟒,瞪着铜铃大眼,吐着鲜红的蛇信子向黄儿这边扑过来。   黄儿杀了大蟒之后。后边已有人跑到她前面。黄儿驾起车急起直追。   雍阁这边。铜镜里可以看到驾车的所有状况。不少驾车的人显摆出许多花样,战车在空中翻腾斜飞,看得人心惊肉跳。   也有人挡不住路上妖兽。连人带车摔下了山谷深处。   黄儿却是发现,一路上她碰到的妖鬼最多。临近阴间的血池狱,因着路上降妖的耽搁,后面的战车已有死死咬住她不放的。   血池狱中有张着利齿的妖鬼从池中探出头来。顶上吊着密密麻麻的铁蒺藜。   当时,紧跟在黄儿后边的人已目瞪口呆,唯一能确定的是,三公主发起飙来了。   黄儿在血池前,蓦地紧收缰绳,整个战车被她扭转朝下,避开上方的铁蒺藜,以极危险的架势飞驰而过。她的手中剑顺势斩掉下方的妖鬼的头颅。   雍阁中的贵女们,见到这一幕,惊恐地尖叫起来。   黄儿过了血池,便飞驰往前,一路畅通无阻。   见黄儿的战车第一个朝雍阁疾飞而来。天化拍案兴奋地起身,高声喊道:“上雍阁最好的酒!”   上席处摆着许多金猊香鼎,燃着清凉的沉水香。金吒神色淡漠。此时见黄儿回来,他终于抬眸看过来,暗中对天化微微点头。   这么多威名赫赫的男人,输给了一个姑娘家。   黄儿停好了战车。施施然地坐回宝座上。她二指朝内地执起湘妃竹的绢扇。十分举止有礼。   众人齐齐轰动。   黄儿生得又美。有个才来几次的龙太子,起哄道:“美人是哪家的?好本事!”   杨戬闻言冷笑,心想:没眼力见的。等着三公主废他半条命罢。   哪吒以前还没见过兄长有多看哪个女子几眼的。   那些娇俏的少女,在金吒眼里还是任性的小丫头。持重的夫人们,哪吒觉得,在他哥身边又显得老气。   黄儿却都不是。她凛凛有度,却恰是芳华。   哪吒的眼睛咕噜噜地转,凑上前,对金吒道:“兄长,这次你觉得黄儿姐如何?”   有山精过来,给香鼎里添了一匙云片。金吒道:“人漂亮,强大。而且一个姑娘家,敢跟我们玩这些,有意思。”烟生雾起间,他的眸子如寒江上乱了的月影。   来雍阁的女子都很出众。地位,容貌,本事都是顶尖的。不过女子上场子的却没几个。   贵女们大多是施然坐在席上。执扇闲聊。   哪吒想了想。能和他哥有交情的人,多半是脸生的美,又有本事的,才能引起他哥注意。不过还要有意思的人,真没见过几个。   这一日,乃是每年的七月七日。入夜清凉如水。无数只喜鹊在天河处搭起鹊桥。   许多神仙都来到天河处。先是送织女上鹊桥和牛郎相见。   七月七日这天,织女和牛郎见面也没什么多说的。这一日被凡人当成了一个节气。按节气的风俗。织女同七仙、奎木狼、文昌帝君等诸神一起下凡。   七夕这一日。凡间男女一起给诸神的牌位上香,拜神乞巧。   黄儿与许飞琼一起把织女送上鹊桥。她性子急,便想赶快又要下凡做事。   黄儿正呼唤姊妹们。却见紫儿痴痴站在鹊桥前,动也不动。紫儿正望着织女和牛郎相会,已是看痴了。   黄儿奇怪地望了织女那边一眼。见织女只不过面色平淡地和牛郎说了几句话。也不知七妹在看什么。   橙儿见紫儿痴望着不动。顿时冷下脸来,上去拉着紫儿训道:“七妹你在干什么?”   七夕这一日。凡间的男人在外宅中摊开了书。奎木狼、文昌帝君来到凡人的外宅,为书生们赐文运。   蓝儿有时也会来外宅给文运之事帮忙。不过她主要还是在内宅保佑小儿平安。   女人们则在内宅里拜神。红儿保佑女子长寿,为夫妇托梦送子。织女赐女人巧手,保佑来年瓜果丰收。   橙儿劝导妇女们按时采桑养蚕。绿儿赐女子们智巧。青儿赐美貌。紫儿则是赐给未嫁女子姻缘。   在凡间,女子地位一向不如男子。但幸好有专门保佑女子的神仙。   比如子姑神何氏保佑穷苦女子。西王母保佑妇人。西王母座下的天孙织女、七仙姊妹保佑未嫁姑娘。   黄儿在七夕这一日,为姑娘们赐福,保她们一生美满。七夕这天,凡间城中的绣工们还要一起拜神。黄儿会给她们预兆纺织业的来年运势。   第 26 章   天地初开之后,最早出现的几位女神都法力广大。开天辟地后,寅时,天地元气化生出人、兽、禽,定了天地人三才。   最初的凡人遭劫灭绝后,女娲有造物的神力,以泥土又造凡人。   后土皇地祇,身为大地母神,在凡间朝堂,永享最高香火。   西王母,由西华的洞阴之气化生,成为女人的保护神。而黄儿作为王母的女儿,则是少阴之气的化生。   黄儿一向见不得欺凌弱小,珍惜清白的女儿家。与她母亲同为女阴神,庇护女子一生吉祥。   诸神一起下凡。只见凡间家家户户,摆着供品,在星空下对着牌位祭拜。   小孩在五岁前,都有阴阳眼。有缘分的能看到神鬼之物。五岁后,受到凡间的俗气侵蚀,阴阳眼就关闭了。   城中一个手艺人家中,有个四岁的小女孩,生得白白嫩嫩的,十分可爱。黄儿见这小姑娘,心生欢喜,飘然踏步而来。   黄儿的道经读得多,又有些玄门的修为。   那小姑娘正好奇地站在七仙姊妹的牌位前,却见空中一道辉煌的黄光飘来。迎面来的女子,环冠簪了花,浅黄长帔斜束了织花的缟袂。   小姑娘笑盈盈地跑上前,牵住黄儿的手,道:“姐姐你是谁啊?怎么从天上来?”   黄儿诧异地一笑,道:“你看得见我?”   “看得见啊。姐姐你身上的光特别亮。”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黄光是最为耀眼的。黄儿这一下凡,当真流光照地,香满中庭。只看得那小姑娘移不开眼睛。   黄儿笑了起来,双眸如两弯月牙儿。她直接把小姑娘抱在怀中,忍不住在女孩娇嫩的脸颊上亲了亲。   一旁其他神仙,见黄儿把个凡人小孩都抱了起来,也是惊讶。   女孩尚小。不知道黄儿这一亲她,却是给了她许多的福运。   旁边这家人的大姐,正跪在牌位前,乞求自己找到如意郎君。   紫儿见状,急忙应允了这少女的愿望。   少女紧张的摇着签筒。从竹筒中掉出了一只签牌。少女一看,却是个上上的姻缘签。她羞红了脸,却是悄悄把签牌藏拢在手中,止不住地高兴。   紫儿打心眼里为这少女高兴。她痴望着这少女,在心里想象少女以后夫妻美满的日子。想着想着,紫儿又想到这是自己永远体会不到的,不由眼中泛起泪花来。   一旁黄儿见七妹含泪呆立在那里,急忙就跑过来问道:“七妹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黄儿这一喊,却把其他几个姐妹都引来了。姐姐们一起围着紫儿询问。   紫儿擦了擦泪,摇头笑道:“没事,我只是看着她高兴。”   姐姐们看向那求姻缘的少女,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橙儿冷冷地说道:“七妹,今日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七夕忙了一晚,紫儿却是累了。红儿照顾着七妹睡下,便见二妹来找她。   橙儿拉着姐妹们,一起去瑶池找王母。   姐妹们将七夕晚上的事给王母讲了一遍。   橙儿便请求王母,不要让紫儿再做赐姻缘的事。橙儿道:“这样七妹会出事的。”   王母皱眉道:“橙儿。赐姻缘原来就是紫儿的神性之一。”   红儿一直没说话,此时才缓缓开口道:“其实,要剥离一种神性,也不是没有办法……”   蓝儿担心七妹,听了大姐之意,不由摇头道:“不行啊,七妹的身体不行的。”   红儿点头道:“七妹体弱。如果分出神性,必然活不下去。”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由噤声。神殿中一片惶然。   黄儿见母亲忧心,上前道:“母后。要不以后七夕别让七妹再赐姻缘。姻缘的事都交给织女妹妹。织女妹妹的瓜果之事就交给我。”   橙儿道:“那七妹不就无事可做了?”   王母听了,才想起黄儿出行有花瓣绕身,曾替唐闺臣顶过花神之位。黄儿也有保瓜果丰收的神性。   王母对黄儿说道:“你原本要给女子赐福。还得预示织业兴衰。这再加个收成的事,岂不是太累了?”   黄儿不以为意,笑道:“就算织女妹妹的事全给我,我也能顶住。只是我没有姻缘神性。七妹玩就玩罢,有我在呢。”   红儿听完妹妹们的话,这才说道:“三妹重情义,担心织女妹妹和七妹也好。七妹玩一玩,总归,比丢了命好。”   却道这一日。东海龙王敖广,地府的秦广王一起上天,向玉帝告状。   状子中说,下方有妖猴,先是强要东海的宝物披挂,又捣乱地府。玉帝听了,却神色平淡,只问太白金星有何提议。   太白金星是玉皇的亲信,上奏说,应该把这猴王招上天做神仙。玉帝听了,十分赞同。   黄儿听了这事。倒是想起,以前自己回蓬莱群岛看望父亲时。东华帝君曾讲过,蓬莱群岛的祖脉花果山,曾有仙胎出世,化作个猴儿模样。   那仙猴一出生,就拜天地。玉帝大天尊也来察看,看了笑着说,这是天地所生成的。   太白金星把那猴王孙悟空带上天后。天庭中当时并无多余的神职。这孙悟空才上天,也不能给太高的神职。玉帝想了又想,却是硬加出个弼马温的神职,让木德星君带孙悟空去了。   姐妹们下朝后,由红儿去瑶池给母亲请安。   自从七夕那件事之后。王母想了想,让六位仙女看管着紫儿。紫儿平日就喜欢待在内宅里,这下出门更少了。   红儿一来,说起紫儿近来都好好待在紫蝶阁里。王母听了,却是满意。   红儿又给王母讲了些朝堂上的事。听到孙悟空之事,王母说道:“红儿,你觉得这孙悟空可是可造之才?”   红儿道:“他从师门中出来没多久,尚且顽劣。不过他身有灵根,女儿看日后可成大器。”   王母笑道:“这猴王是个天地生成的。当初他一化生出,玉帝便来亲自看他。如今他搅乱龙宫、地府,犯了天规。玉帝不但不加罪,还让他入仙籍。”   红儿掩唇微笑:“玉帝虽有亲近之意。这孙悟空却不像玉帝能掌控的人物。母后,今日还有件喜事呢。”   红儿说着。却听有鹤鸣的仙乐传来。远处出现五色光芒的宝幢羽扇。金吒一袭素白的道袍,手中执着道门的玉榜。他身后许多仙童捧着物件踏入瑶池。   原来道门前一阵说好,要在瑶池一脉挑两位女仙,赠予道号。   广寒与瑶池一向是同气连枝的。   道门这次赠月宫姮娥仙子为“虚上夫人”,赠三仙女黄儿为“玉卮元君”。   天庭中,由太上老君下旨,南极长生大帝拟名,金吒太子出使。金吒去了广寒宫,给姮娥传了法旨。之后姮娥同金吒一路来了瑶池,顺道拜访王母。   王母听了大喜,一扫之前思虑紫儿之事的烦闷。忙叫红儿道:“快叫你妹妹们来瑶池。瑶池一脉,我家里这些个丫头,正经得了道号的还没几个。”   红儿笑道:“早就去喊了。”   六位仙女一起来了瑶池。   金吒将道门的玉榜交予黄儿,又授意仙童呈上衣物来。   黄儿束了送给她的玉冠,披上淡黄的道袍。道袍绣工很是精美,跟天庭的朝服差不多。   金吒看去。只见一边的姮娥也是女冠子的打扮,仍是曼妙的清冷之态。黄儿身披袍服,却像一个又精神又漂亮的少年一般。   黄儿授礼之后,要去道门回见三清。   王母欣喜地叮嘱一番,说道:“黄儿,以后啊,也带着你妹妹们多看书。看多了总归是有好处的。”   黄儿心知母亲在为七妹之事烦恼,便应下了。回头却见青儿水灵灵的双眼乱转。青儿本来为三姐贺喜,没想到在瑶池还看到身披鹤氅的金吒。   青儿倒是没见过金吒穿鹤氅的模样,正忍不住偷看。   黄儿见五妹的模样,暗暗好笑。却见金吒飘然侧身一步,对她道:“元君,请。”   黄儿去兜率宫拜了太上老君。之后又去往阐教拜元始天尊、灵宝道君。   及至阐教玉虚宫。却见阐教许多弟子都在。哪吒瞧见黄儿,向她挥手打招呼。   事后。哪吒告诉黄儿。原来当日在雍阁的那场聚会,是金吒授意天化办的。场子中,和黄儿同一场的对手们,拦路的妖兽,都是金吒有意安排的。   因为道门之前要在瑶池一脉挑两位女仙。南极大帝让金吒提名。金吒想到黄儿,有意设了雍阁一场聚会,看她入不入眼。   哪吒正说得高兴。却听黄儿若有所思地道:“难怪当日比平常凶险一些。你哥他差点就要了我两根手指。”   哪吒背后冒了层冷汗,才想到自己说漏了嘴,慌道:“黄儿姐……”   黄儿不耐烦地挥挥手:“没事啦。我知道雍阁的规矩不能坏。反正下次我做东。”她回眸一笑,道:“下次我定价的话。要你哥赌一条手臂,怎么样?”   哪吒下意识地抹了把汗。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这一日。仙女们刚刚下朝。难得七姐妹都正在七仙居大殿里。   殿门处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匆匆忙忙地直接进了七仙居内。   来人是一个男子,丰神如玉,披着长发。随着他的匆忙走动,一身白锦长袍焕光灿烂。   这个男子不经通报,就这么直接进了殿内。   红儿身份高贵,橙儿冷淡守规。二位仙女都觉得这男子没有礼数,心里不高兴。她们都只是站起,却没有走过来迎接。   倒是妹妹们平易近人一些,她们一起上前迎接这个男子。   青儿见这个男子长得俊,气质又温润如玉,不由有些好感。哪知这个男子一见她们,顿时粗暴地向为首的黄儿伸出手来,一把拽住黄儿的皓腕,蹙眉道:“帝君呢?”   妹妹们见这男子虽然看着温润如玉,却没料到他这般混账动作,一时都被唬得散开躲远了。   也亏得黄儿的胆子大,面色不改。这男子那一拽,她也站得定,反而伸了另一只素手将那男子搀入座中。她慨然一笑,道:“云中君,我父皇吩咐我把信物带给你。”   这男子正是云中君屏翳。   黄儿言罢,反手一翻,竟凭空拔出一把剑来。她双手将这无鞘的宝剑呈给屏翳。   宝剑的剑光冷如月,剑气逞威风。同样习武的橙儿认出,这竟是楚地的泰阿剑。   屏翳看了一眼那冷月般的剑刃,却脸色阴鸷,刁难道:“我怎么知道这是真是假?”这屏翳如此刁钻,其他仙女听了他的话,都心中不满。   黄儿原来双手捧剑,这下,她马上收回了手。黄儿单手挥开了剑,点头道:“楚地的泰阿剑,无非是要鲜血来祭祀的。”她说罢,手腕急转,唰地一下就在玉臂上割出深深的伤口来。   大滴的血从黄儿的左臂上流出来。姐妹们这才反应过来,一时间又惊又痛。   黄儿的血滴在泰阿剑上,只见剑光愈盛。屏翳的脸色也变得郑重起来,他在自己的手上也划破皮肤,将血滴入泰阿剑。   之后,屏翳起了身,捧了剑向黄儿拜道:“这真是咱们楚地的信物。在下信服三公主的一片赤诚之心!这就去拜见东华帝君!”   屏翳走后,橙儿不满他的不讲规矩,说道:“真是茹毛饮血之徒。”   黄儿道:“荆楚诸神便是这种习惯。”   妹妹们本来见屏翳生得温润,却没料到他如此刁钻。听了黄儿的话,妹妹们想起来,这屏翳正是楚地的神仙。   楚地的风气蛮横。这云中君屏翳正应了楚地的风气,他虽是司云之神,但他同样也是月神、风雷之神,也有凶猛的一面。这些个凶神,也就三姐能跟他们打成一片了。   红儿想到,东华帝君从前正是楚地的一位大神。想到此,她关切地问道:“三妹。这一阵你三天两头地往父皇那跑。父皇是在忙荆楚诸神的事吗?”   橙儿矜持守规,虽不满那些蛮横的荆楚诸神,不过此时听到父亲的事,她也转头来听。   黄儿点点头,道:“大姐,是些军务上的事,有我在帮忙呢。”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整河山。   黄儿奔忙在蓬莱群岛的各处。她削瘦的身影站在那些凶悍的汉子中却不显得突兀。那些糙汉子一个个跟这个黄衣姑娘谈得十分畅快。   荆楚的诸神们,一个个给东华帝君说。多亏三姑娘又学武,又平易近人、跟他们混得开,给军务上的事帮了大忙。   东华帝君作为楚地的大神。如今,他被楚地的诸神奉为 “东皇公”。   很久以前,楚地也有一位大神,叫泰壹氏。泰壹氏是一个北极星神,他曾是楚地的荣耀,因为有一年,他当上了天帝。   但是沿袭了楚地的旧风气,泰壹氏当朝时,提倡凡间百姓以血食祭神。这种行为,遭到了道门的不满。道门直谏说,神仙应该吸风饮露。拿血食祭神,便如同凡间贵族压榨老百姓。   后来,泰壹氏认为自己失德,自请退了天帝之位,降职为泰山府君。   黄飞虎被封为东岳大帝之后。泰壹氏则从泰山府君的神职上调任了,去做地府第七殿泰山王了。   泰壹氏退了天帝之位后。楚地一脉的诸神衰落。这终究是楚地诸神心中的痛。   这些年,作为楚地最早的一位大神,东华帝君开始重整楚地旧部。顾虑到以前的事,东华帝君曾向荆楚诸神立誓,再不掺合天帝位置之争。   弼马温孙悟空,有一日听说自己的品级低,便从任上直接跑了。孙悟空的部下,怂恿他挂个齐天大圣的名号。   哪吒、李天王下凡也打不过孙悟空。玉帝听闻,也不判孙悟空私自离职之罪,却把孙悟空又招上天,实实封为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虽然清闲,品级却确实极高。连真武大帝、紫微大帝按品级,见了大圣也要下殿相迎。这日黄儿从蓬莱忙了回来,换下戎装一袭裙裳,来到大圣府门前。呵,便站在大门口,也能看出这府邸何等气派,何等华丽!   这黄衣姑娘大大方方地站在人家门口。也不管是虎狼之穴还是高门大户,这姑娘反正面色如常地等着天兵把她请进去。   院内,孙悟空懒洋洋地躺在一棵桃花树上,修身的锦袍裁得精致,一派的潇洒态度。   黄儿一进门。将沉甸甸的几坛酒一搁。给案上瓶里换了时鲜的花枝。   孙悟空便是在花草景致里过日子的。   这姑娘一来就知道带许多礼,孙悟空觉得很受用。“三仙妹,”他说道:“今个我们去把增长天王的瞌睡虫赌回来。”   饶是孙悟空的眼神一向犀利如电。黄儿胆子大,也面色不改,她负手先笑道:“孙大圣,我的马呢?”   黄儿从大圣府回来时,带回她的两匹神采奕奕的战马。   孙悟空跟许多神仙都相识。他管黄儿,管月宫里出名的仙子都叫“仙妹”。他认得的女仙虽多,却没有几个像黄儿这样,能跟他喝酒,敢跟他打架的。   黄儿是主动去结交孙悟空的。妹妹们都认为孙悟空太凶,可说起来,她们三姐不正是爱跟那些凶神打交道的吗?   孙悟空虽然不屑那个弼马温神职,但他确实是养马的高手。黄儿为了心爱的战马也要去结交他的。   红儿对此也是同意,总结道:“孙大圣和我等是同出一脉。他的花果山是父皇的蓬莱群岛的祖脉。眼下正值父皇整合荆楚诸神,三妹能多认识个高手,也是助力。”   天庭的许多神仙都和孙悟空情深意重时,李金吒却没什么变化。他打小性子就低调。如今任职为金枪阁护法,常年是宫禁深处、众人难得一见的一抹身影。   这年蟠桃会,七位仙女奉命要去采蟠桃。孙悟空问起蟠桃会要请哪些人。七位仙女手中只有以前桃会的请柬,便将旧例告诉他。   话到半截,还没告诉孙悟空,今年不知道请的哪些人。他就气冲冲地跑了。   孙悟空闹下天宫,玉帝派了十万天兵捉拿。最后如来在五指山上贴了一道金印,才能阻止孙悟空掀开山。   东华帝君一直当孙悟空是他的邻居。这次闹天宫事后,他还在瑶池未回去。王母细细数道:“这孙大圣啊。有偷桃、偷丹、偷酒之罪。他还假传玉旨,哄了赤脚大仙。单说篡改玉旨这一条,那是欺君的大罪。按天规,要处以极刑。但是玉帝,只把他压在山下。”   当年云华女思凡,是被压在山下,还要受雷刑。孙悟空的罪比云华女不知重多少,但判决却要轻。   东华帝君道:“便只压在山下,玉帝也还不舍呢。大圣天生灵根,玉帝开始是有心栽培。”   王母笑道:“可如今看来,玉帝没如愿以偿。孙悟空不愿按他安排的来。将来,这大圣自有自己的路要走呢。”   孙悟空取经回来后不久。玉帝自称要避劫,去了西天的灵山,带杨戬、哪吒等许多人为护卫。   天庭需要把持政务的。   瑶池一脉多年经营,却正好碰到这个时机。   东华帝君因照顾荆楚诸神,不掺合天庭的政事。遂推举王母代为天庭的摄政者。   把持在玉皇手里多年的政权。这一日,又落入大母神的手中。   自从七夕之事过后。紫儿一直闷在内宅中。   成日闷在屋里。姐姐们每次去看紫儿,只见七妹越发神色虚弱。   黄儿遵照母亲的法旨,一直带着妹妹们看书。最近她给妹妹们讲《参同契》。①   日子稍稍长点,黄儿这个经常读书的,便发觉了妹妹们在这点上的不同。四妹虽贪玩,但人机灵。六妹本来就爱诗书。她俩还是愿意读书。五妹和七妹,却对这些玄奥的道经,实在兴致不大。   这日讲经时。只见紫儿的模样昏昏然,脸色惨白。黄儿蓦地站起,给紫儿把脉一刻。   蓝儿担心地问:“七妹这是……”   黄儿蹙紧眉尖,心情沉重地道:“七妹这是常年闷在屋里,她本来体弱,给闷坏了。不行,要告诉母后!”   姐妹们告诉了王母这件事。王母近日大权在握,倒是疏忽了紫儿这件事,很感愧疚地道:“就带紫儿出来看一次吧。她常年在家,巡天的事也拉下了太多。虽然以前也是你们常帮着她巡天的。”   姐姐们同紫儿一起来到凌虚台。凌虚台此处天清风净,可使人神清气爽,又可巡看三界状况。   拨开云雾。却见下界有人哭得伤心。   原来凡间有个叫董永的人,家中贫困。董永的爹死后,因为家中实在拿不出安葬的钱。董永决定到城里去卖身葬父。   董永的表哥鱼日一听,揪着董永不放,却拗不过董永。鱼日也想不出凑钱的办法,只得陪董永去城里。这想到难过处,鱼日就哭起来了。   第 28 章   这董永为葬父竟愿意卖身,足见是个有情义的,这一点上便引得黄儿点头道:“却是难得的一个孝子。虞舜尽孝于田,丁兰刻木当亲,伯瑜彩衣以娱。如今二十四孝图,也可加上这个董永。”   橙儿开口道:“是个孝顺的人。”橙儿平日难得说话,却见董永真是个孝子,才说了一句。   姐妹们纷纷称赞这董永。   王母见那高台上,女儿们正说得热闹,便也来看了一眼。见那董永,王母笑道:“是个有德行的孝子。这样的人,上天会给他好报的。”   紫儿见那董永是个好人,又见他命途困顿,不由对他又担心又怜惜。   从凌虚台回来后,紫儿念念不忘那大孝子董永,担心他过得不好。   这之后,紫儿偷偷去凌虚台看了几次董永。见董永卖身的傅老爷家,放了董永回来,紫儿才放了心。却是对这老实的董永越看越爱。   这一日。黄儿和绿儿担心七妹成日在屋里闷坏了。二位仙女,牵着手儿,一起去紫蝶阁看七妹。   七妹不在紫蝶阁。黄儿立刻向七仙居的天兵盘问。天兵说紫儿是自己出了七仙居。   黄儿霎时心中焦急。七妹那柔弱身子,在外边很容易遇到危险。黄儿立刻释放神力,最为耀目的黄光从她的缟袂上散开,映照得整个天庭明晃晃的。   七妹不在天庭。发现此事,黄儿和绿儿便去找红儿了。红儿是七仙居的掌事神女,有事都要禀报她。   三位仙女一直找到凡间去。却见京郊的董家村里,紫儿和月老正在扒弄农具。   月老向仙女们解释,他下凡来看望老友董家村的土地,紫儿恳求跟着他下凡来。月老说罢,识趣地走了。黄儿却真是急坏了,见七妹没事,才松了口气。   此时,董永抱着一捆柴过来,却看见几个美貌女子。董永呆了一呆。红儿见状,便道:“我们还是不要惹麻烦了,赶快回去吧。”   黄儿便牵了四妹的手走了。几步后,却见紫儿没跟上来。黄儿又跑回去拉走了紫儿。   自从亲自见到董永后,紫儿对他念念不忘。终于,紫儿再次偷偷下凡。六位仙女发现紫儿不在紫蝶阁,在天庭也找不见。   想起前事,黄儿反应奇快,立刻拉着姐妹们去了凡间。果然在凡间的董家村找到了紫儿。   不料,在董家村的一个槐树精和董氏族长的见证下,紫儿竟已嫁给董永。她苦苦哀求姐姐们,不要把她和董永分开。   紫儿泪水涟涟,几乎哭得快昏过去了。看七妹这幅样子,姐姐们是又为难又心疼。   红儿叹了一声,道:“事已至此。不过,没多久又是蟠桃会……”   黄儿心中着急,便上前道:“不如我们桃会时再找七妹回来。”   橙儿沉默着,她也希望蟠桃会时,能把紫儿从凡间带回来,不要再出事。   但蟠桃会之时。紫儿嫁给凡人的事,被王母和赤脚大仙知道了。天庭仍派常年带兵的托塔天王把紫儿抓了回来。   紫儿被关进了天牢中。王母和六位仙女多次去天牢看紫儿,每次到最后,紫儿只说自己要等着董永。   见紫儿定要做下这违反天规之事。橙儿觉得,唯有杀了董永那凡人,才能断了七妹之念。橙儿提剑下凡,瞧见董永那真情模样,橙儿还是心软了,下不了手。   这一日朝会,赤脚大仙又提起紫儿之事。因为要避亲,王母没让六位仙女上朝。   黄儿存了心眼,又偷偷隐了身形去听朝会之事。   回来姐妹们询问。黄儿告诉她们,赤脚大仙又在催处理紫儿一案了。   蓝儿心疼妹妹,道:“不知母后会对七妹如何。”   红儿缓缓道:“天规原来虽是要处以极刑的。但母后一直没处理此事,想必不会真按天规来。”   黄儿点点头,道:“只要七妹好好的就行。如今母后执掌天庭,有法子避开极刑。只是,也累了母后了……”想起近日母亲忧虑,黄儿只觉得焦心如煎。   绿儿见三姐柳眉紧锁,出主意道:“我们再去劝七妹吧。若七妹愿意认错,母后就不必太为难了。”   六位仙女一起来到天牢。   蓝儿告诉七妹,董永写了“仙女归位”几个大字。   紫儿感动地道:“董郎,你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我在天庭受罚。”   黄儿觉得,董永倒是在为紫儿考虑,她启启唇,道:“董永算有情义。七妹,你要明白他的用意,别让母后为难了。”   姐姐们纷纷劝紫儿认错。但最后,紫儿只说道:“与其寂寞万年,不如恩爱一生。”   这一日,金吒携了太上老君的丹药飞往泰山。刚至天化的三山宫。一道耀目的黄光急匆匆地与他擦身而过。   天化正忙忙地收拾案卷,抬头却见殿门前玉立的白衣青年。天化见是金吒师兄带丹药来看他,便松了口气,丢下案卷来接金吒。   金吒转眸看了眼案卷,道:“刚才可是三公主为她七妹之事找你?”   天化一怔,不由笑道:“就知道瞒不过李师兄你的。”黄儿近日成天地匆匆奔忙,自然是为了七妹思凡一事。   方才,黄儿到泰山,就是找天化翻冥界的册子,查董永的出身。不料这一查,发现董永却是个几世的善人。   金吒冷笑道:“与凡人为伍,受那生老病死之累,这七公主可真不值得。”   天化倒吸了口冷气,道:“师兄你这样说她妹妹,三娘那护短性子……还好不是在她面前。小心三娘她记挂着你的手臂。”   紫儿最终还是不愿认错。王母无奈之下,与六位仙女暗通了心意。一起商量下,最终决定剔掉紫儿的仙骨,让紫儿去做一个凡人,与董永相守。   因紫儿夫妇在凡间受人欺负。王母命大仙女红儿下凡,帮助七妹。红儿在凡间被董永的表哥鱼日缠上,使得食神误会。食神下凡想让红儿离开凡人鱼日。红儿吐露心意,才解决她和食神的误会。   赤脚大仙要来惩罚红儿和食神时。食神主动交出内丹。王母听闻此事,心想幸得食神牺牲,保全红儿分毫无事。   王母便下令把红儿逐出天庭。一则留有余地,二则成全红儿,三则让红儿在凡间保护七妹。   这些日子却是个多事之秋。三仙女黄儿去瑶池向西王母请安时,发现太上老君也在。   黄儿一看便知,瑶池里必然是有要事相商。她忙避在一侧,便听老君说起人间大旱。王母和黄儿心中同时一紧,想起紫儿一个凡躯必是要受难。   “人间大旱,必定大乱,”黄儿说道。她得为七妹的安危考虑。有难,自保最好,紫儿带上本命灵石可以化灾。而紫灵石被收在金吒看守的金枪阁里。   提起金吒,蓝儿笑着对青儿指道:“五姐,也许你可以试试。”   “她?”见六妹让五妹接近金吒,黄儿不由头疼。妹妹们是小丫头心性,这可不是她们平常跟顺风耳玩的小把戏。   青儿撅起樱唇:“怎么?我就不能试试?”人人都夸她美貌呢。   黄儿不忍心继续打击五妹,便由着她去了。见青儿去了,黄儿便同六妹伪造了一份王母的手谕备好。   那李金吒是个心如琉璃的仙人,美目胜明镜。青儿来他面前撒娇弄俏,却是完全不够看。青儿拿他无法,受了气跑开。   幸得黄儿和蓝儿早有准备。二位仙女伪作的谕书,争取来喘口气的片刻。这片刻,黄儿拿到灵石,在南天门抱了抱妹妹们告别,便立刻下凡去了。   金吒片刻便看出那手谕是假的。他追下凡去,只在半路就把黄儿截住了。   第 29 章   伪造王母手谕。以金吒的灵敏,很快就会辨出真伪。   等会必有一战。黄儿舒玉臂,衣袂翩翩,选了荒无人烟的一处落足。此地的地势开阔,对作战才有利。   此处正因为人迹罕至,荒烟蔓草之间,有不少野物窜避。   山中野物,远离闹市,因此常常通灵。两只野兔感到神女下降,蹦跳着围到黄儿的衣角边。黄儿此次决心犯事,原本心中紧绷,看到这些小家伙,到底神色一柔。她尚有少女心性,此时抱起兔子来,举止温柔。   不过片刻。天边忽有一片光华铺洒而下,刺目如青火,冰冷如寒月。若非黄儿是天神,凡人必要被这天光烧毁双眼。她心中温情全无,立时回首怒视。   金吒立在高高云端上俯视,衣袂飞扬,光华皎皎,身如高天之月。   金吒自天上下降,冷冷地对黄儿道:“三公主,请把灵石还给我。”   却见黄儿正看着他,诡诞而笑:“除非我死了!”   黄儿和金吒二人对峙着。以他们过往对彼此的认知,皆明白对方是个麻烦的对手。金吒这次下凡,主要是要想法夺回紫灵石。   金吒冷冷道:“那就恕小仙无礼了。”他话音未落,黄儿眸中杀意一现。破空之声蓦地响起,两卷黄飘带从黄儿的掌中,重重地向金吒打来。   黄儿没有用她真正杀人的黄溟剑,只是以飘带应战。这次决定私骗灵石,必是得犯下天规,她有愧。   此次打斗。黄儿想的是,或是困住金吒,或是寻时机脱身。反正要把紫灵石送给七妹。   两人皆有保留,虚虚过了数招。金吒的面色一冷,使出了螣蛇枪。他是要夺回灵石,得使手段逼她了。   金吒步步紧逼。黄儿一边应付着,一边见他使出了□□,她气得要命,差点就动真格用宝剑了。她没使剑,金吒倒是先用上枪了。   有些高位上的人就是这样。你为他留些薄面。可他没那么好心也为你着想。   黄儿打斗时,神色不改。这姑娘心狠呢,打架时就一心在打架上。   忽然间,黄儿的面色一变。金吒的身形疾变之间,杀气眼看就要波及到那些野兔。   黄儿一咬牙,霍然抛出飘带,阻住金吒的步法。   这一招,等于要她自残。但她能忍心不救吗?   金吒这一回身,□□顺势打穿了黄儿的肩胛骨,鲜血如注。仙气不停地流失。   金吒上前,目闪神光。他看清了黄儿的血肉中,胛骨已经粉碎。金吒拿了紫灵石,让扫把星带回天庭。   金吒现在不准备回天。王母知道他差点杀了自己的女儿,一定会埋怨。而且就这样任黄儿在此,她会死的。神仙的重兵器,要了她的大半条命。   黄儿是一位天神,不能随便就死。   骨骼被神兵砍碎,只有换一块的解救法子。金吒运出大法力,将自己的胛骨替换给黄儿。如此,将失去百日的法力。金吒用剩余的法力变化了模样,之后要静修以待法力恢复。他平生以来,只有别人保他无虞。他从没有为一个女子,付出过这么多。   金吒褪下黄儿的一小截罗衫,她白皙的香肩上,横亘着露出森白骨头的血口子。金吒的眼神漠然,修道者也学医,他精准地包扎了伤口。   黄儿在伤口的剧痛中醒来。却见旁边有一个眸子清澈的少年。少年自称金麒。黄儿霎时明白,她的伤口是这个陌生男子包扎的,她羞愤至极。可毕竟是这少年救了她的命,她叹了气,只得恨那金吒夺了她的灵石就走。   身有重伤,得去和姊妹相见才行。黄儿撑着要走。金吒很清楚她的伤有多重,阻止道:“不行,你的伤还没好。”   黄儿心中正急,发了火:“你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情!”   金吒被她一说,别扭劲起来了,冷冷地背过身去。黄儿倒是一怔,他在摆脸色给她看?平生还没有哪个凡人胆敢在发怒的三仙女面前摆脸色。   幸得黄儿是个明理的。见救命恩人生了气,她叹了气,只得来哄哄他。黄儿上前道:“我的伤差不多好了。我给你说个秘密。我是从天上来的。”   见金吒神情平淡。黄儿不由更有兴致,道:“喂,你一个凡人,见了仙女,不吃惊吗?”   金吒倒知道,她是尽心儿在哄他。他心中别扭稍平,起了戏谑之意,顺势逗她道:“天,我好吃惊啊!”   黄儿拿了这般理由。金吒若要假装凡人,却是不能再阻止她了。黄儿匆匆地要走,金吒淡淡看着她道:“你就如此惦记你的姐妹吗?”他却清楚,这姑娘知礼,在这境况下,才不愿跟陌生男人总待一起呢。   黄儿把自己的家人夸赞了一番。末了,想到食神也算得上她的姐夫了,便也说食神的好话:“还有食神。很值得敬佩。”   金吒冷冷地说道:“食神?不受天规,若遇见他……”   “你遇见了他又能如何?”黄儿打断了他的话,道:“总之,神仙的事你们是不会懂的。”黄儿不会让一个凡人插嘴她的家事。她说道:“总之,我定会报你的救命之恩。”就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想的也是,只是要报了恩而已。   事实就是这么残酷。黄儿此女。在乎的人,她千般护短。不在乎的人,在她那率性的心里,留不下一点悸动。   黄儿对人拎得清。她家二姐橙儿就觉得,妹妹们在这方面,还是三妹更懂事些。   见金吒的神色冷沉。黄儿又安他的心道:“我的伤没事,别忘了,我是仙女。”她这般哄着他。倒真是历经千年的神女对年少凡人的指点之态。   第 30 章   这几日。街市上出现一位黄衣女子,极美貌的那种,引来不少人的目光。只是她一张鹅蛋脸儿,十分苍白。不过她毫无血色的脸,倒是很衬她一身轻薄的黄衫裙,就像那云端上轻飘的天光。   路人看得转不开眼。黄儿却是很清楚,自己的伤有多重。她的尊严,从不许她在别人面前示弱。在金麒这凡人面前,她哄他没事。   但其实,路走长一截,伤口就会痛得她迈不开步。她却咬一咬牙,稍一歇,仍撑着往前走。没有法啊,她得尽早到姊妹家去。就算重伤,还不是得自己去。   她掩口又咳起嗽来,喉间满是血气。自己这身子,此刻已是半边埋在棺材里的了。   城中有拐卖人的贩子。见这黄衣女子美貌,早起了歪心思。   贩子先是叫了几个武夫,围上了黄儿。黄儿本来心里就难受,见这些人扑过来,她银牙一咬,双掌狠狠劈向来人的喉骨。   她如今失去神力,全凭着心狠,一招招地往死里打。虽是柔荑纤瘦,那些武夫也被她使了狠,都打倒在地。   这世上啊,就专对女子不公。莫说走在外面。就算在家,也有那偷鸡摸狗的来侮辱。反正受了侮辱,被骂的还是女子,说丢了名节呢。   黄儿这身子,原本走路都是勉强。刚才全凭发狠才打退了人。此时,黄儿眼前晕眩,剧痛中鲜血从伤口渗出,染得衣襟透湿。不用再来人打,她自己就要进黄泉了。黄儿心里一凉,忿恨欲死,李金吒啊,李金吒啊,她这回算是栽在他手里了!   人贩子看着黄儿。没想到这女子的眼神如一匹恶狼,要跟侵犯者拼死。但眼见她打完,已经身上浴血。贩子又喊人将黄儿绑了。   黄儿被绑着,身在马车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传来打斗声。马车无人管束,惊马向悬崖处奔去。   有人撩开帘子,取下她塞口的布。黄儿愕然看向面前眸子清澈的少年。金麒?他来救她?她一个跟他无亲无故的女子,值得他几次来救她?   马车掉下悬崖。护卫们甩下飞钩缠住了少年的手腕。金吒对黄儿道:“你先走。”话虽如此,他却没指望黄儿答应他。丢下同伴独活,根本不是黄儿的性子。   黄儿下了决心,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她感念金麒此时还顾着要她先走。若要入虎穴,她自此决不丢他一人遇险。   被悬在崖上。无法弄断绳子。金吒的双眸寒光扫过,要走唯有一个办法,砍断手臂。他想起那年,黄儿要他还给她一条手臂。   黄儿与她的姊妹,上应扶筐七星。她们姊妹有推动星相的神性,黄儿是预测运势的天神。如今,倒真是一语成谶。   金吒看了黄儿一眼。她真是他平生未有过的业障。他向自己的手臂砍去。   在悬崖下醒来。黄儿察看了金吒的伤势。她的月牙眼如凝了霜,深深地凝视着金吒。他断臂的那一幕如惊涛骇浪般在她眼前回放。   她没有给过他什么好处。凭什么值得这个凡人牺牲这么大救她?黄儿望着这凡人,心里如搅了蜜一般,却又绝望至极。如丢了羽衣的天女,深陷这红尘难出。   一个凡人竟能有心做到这般。他是不是凡人,都没关系了……她要尽心,让他过好。   黄儿拖着重伤之身,仍是把金吒安顿好。一路上艰辛至极,她仍是从不抱怨。   待金吒醒来时。黄儿正把菜端上桌。   金吒是东昆仑的灵胎投入李家,打小就在五龙仙山以清露仙丹养着,不食人间烟火。此时假装凡人,只得尝了菜。   午后,黄儿洗了衣裳回来,一件件地叠好。   金吒静静地看去,他打小过的神仙日子。这些事,要他来是没那么上手的。黄儿却洗衣烧饭都拿手,她一个人过日子也会过得好。   休养一段时日后。金吒同黄儿来到董家村。   见绿儿在村口玩得正欢。黄儿含了宠溺的笑,望着四妹。绿儿瞧见姐姐的身影,惊喜地扑过来。   黄儿张开双臂,把妹妹接在了怀里。   金吒瞧着二位仙女笑靥如花的模样。他嘴角也隐隐牵了一抹轻浅的笑。   这世上,只有同类才能最理解你。喜你所喜,痛你所痛。   绿儿完全没想到,三姐这次会同一个男人回来。   姊妹们说话间,绿儿关上门扇,她小心翼翼地对姐姐问道:“三姐,那个和你一起来的叫金麒的凡人,你喜欢上他了?”   此时。黄儿陡然明白了那种又欣喜又绝望的滋味是什么。她是喜欢上他了。   绿儿却并不愿听她的话,反而说道:“三姐,我觉得这金麒有些蹊跷。”   黄儿惊讶地看绿儿。绿儿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黄儿沉了脸,不甚高兴。   见自己惹姐姐生气了。绿儿轻轻摇着黄儿的手,娇声微酸:“有了情郎,就忘了我们姐妹了。”   黄儿又好气又好笑,指尖轻点向四妹的额角:“傻丫头——我要是不念着你们,能下凡来吗?”   入夜。食神做的一道道菜端上桌。土地公招呼道:“快尝尝吧,这可是食神做的菜。”   金吒道:“既是食神做的菜。自然是此菜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了。”   绿儿杏眼转了一转,却笑道:“没想到,人间的猎户都这么有学问啊。”   红儿、紫儿瞅着黄儿笑。和黄儿回来的这个金麒,真是个谈吐不俗的。   黄儿对金麒更是多了几分喜欢。她有心解围道:“金麒以前跟他父亲认过几个字的。”却见四妹嘟着小嘴,并不愿听从她的话。   绿儿拿着筷子搅来搅去。越想越不高兴。这个男人有什么好?凭什么值得姐姐惦记?越看越觉得他不怀好意,讨厌讨厌!   法力恢复数成后。金吒觉得,他不能再待在董家了。青山洞窟,才是修道恢复法力的清静之地。   闻说金麒就这么悄然走了。也不跟她说一声。黄儿怔立在门前,指尖深陷入手心。   绿儿撇撇嘴道:“三姐你别急。他走了也好,谁知道他有什么目的?“   黄儿瞪大双眸,道:“四妹。他一路都没多看我一眼。若图财,在路上我身无分文。你说他能有什么目的?”   绿儿嘟着嘴道:“反正我觉得他蹊跷。”   黄儿正是痛苦之时。一向可爱的妹妹,又从未像这样逆反过她,一点也听不进去她的话。黄儿气得一抬手。但一见绿儿气鼓鼓的脸蛋,黄儿霎时不忍心,这是她心爱的妹妹啊,她立刻收回手,心里后悔极了。   黄儿的心如冰火煎熬,又痛又恨。因那个男人的存在,妹妹都不高兴。黄儿想,那个金麒此刻如果不回来,她会彻底跟他划清关系,一辈子不相再见。   此时。金麒正出现在了门前。他淡淡说道:“我出去走了一会。”他的眸中,殊无波澜。   几位仙女怔怔地看他。他到底还是留下了吗?   这一日,金麒请黄儿与他同去拜祭父母坟头。   红儿却是高兴。愿意和女子去见父母,想来金麒是接受了三妹。   只是在碑前。金麒原本清澈的眸子,却深如寒潭,似陌生又似熟悉,很像……   黄儿看着他,只觉一阵眩晕。   那个叫金麒的少年如幻梦一般,在一片光芒中消失不见。   光芒之下,长发着霜色冠的男子,披风洒在皑白战甲上,身如冷月。   分明是李金吒那双美人眼,冷得如结寒霜。难怪黄儿忽然觉得熟悉。   他冰冷的枪尖轻轻挑向她那工致的下颌:“同我回天。你不是被逐出天庭的大公主。也不是你七妹那样的凡人。”   你还是那个三界需要的女武神。所以,跟我回去罢。   原来过去种种,都是孽障。她的黄溟剑,曾痛快地饮过千人血。如今,对眼前的这个男子,却是碰不得,放不了。   所谓心如槁木,便是黄儿这般。   很久之后。打败了阴蚀王,天庭人人庆功。   王母完成了她复仇的心愿,改了新天规。   姊妹们挽着未婚夫的手。红儿和食神在诸仙的祝福下成亲。   已身为食神夫人的红儿,来看三妹。说起婚嫁之事,红儿担心地提起了金吒。   却听黄儿的声音如斩金断玉一般:“李金吒啊?大姐,你是知道的。我平生最容不下的,就是背叛我的人。”   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   冬夜,大雪纷飞,北风呼啸。   黄儿靠在榻上。她的一双月牙眼泛着红,想起无数往事。恨与痛纠结一起,扯不开。辗转难安之下,她急急伸出玉骨分明的手,想要取酒喝。   只是这里不是黄儿的落秋筑。案上没有酒,只有清气拂过的醒酒茶。她看了眼金吒备着的醒酒茶,心想,没有茶她也睡不着了。   此时,金吒推了院门出去。凡间现在是冬夜。出了院门,需要扮成凡人模样。金吒按了时令,披了一袭银狐裘氅衣,在雪中撑了一把黑白花色的竹伞出去了。   街市尽头,离东海岸不远处有一家小院。黑夜中,翻滚的海上刮来大风,隐隐传来女子嘻嘻的笑声。   院中走出一个娇媚的女子。看见刮着大风,她兴奋地笑起来,口中露了两个尖尖的门牙,对着变浓的妖气想吸。   突然间,一个耳光劈脸朝她扇来。女子顿时被打懵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我是让你给母亲守墓的。你现在看见妖气了还想吸?不知廉耻。”   女子悚然而惊。看清了眼前一袭银白狐裘的男子,她慌忙跪下道:“兄长,不,大太子……”   当年,如来座下有只白毛鼠精,自称地涌夫人。地涌夫人认李天王为义父。后来她却在孙悟空取经路上作乱,被李靖和哪吒捉去灵山。   后来,金吒却把地涌夫人从灵山带出来,让她守在天王夫人殷氏的墓前。   金吒冷冷地望了地涌一眼,道:“你若是还不改妖性。母亲的事一完,还是把你交给佛祖,省得丢我的脸。”   地涌慌忙对金吒哭道:“我不过是个妖精生的养女。断不敢在嫡兄您的面前造次。如有下次,甘愿受罚。”   地涌说罢,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金吒面色,才转移话题到正事上:“三公主在您那边?”   闻言,金吒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地涌,道:“对,在我那边。不然她要是出来外边,她和孙大圣是挚交,发现你这妖怪,她定会把你抓给孙大圣。”   听到金吒提到齐天大圣。地涌的面色青了转白,白了转红,非常精彩。也不知她当年和孙悟空,还有那大唐和尚,是什么样的恩怨。   金吒淡淡地说道:“所以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不然最后,死的是你自己。”   地涌默默地朝他跪下来,说道:“再不敢了。几百年我一直守在夫人的墓前,没有害过人。只是今夜妖气重了些,就迷了心窍。”   金吒道:“妖气重了么?”他运指推算了几下,说道:“满月来了。时辰到了。你去海里把母亲的遗体带出来。”   此时,雪地上一片干净,白茫茫的。高空中,冬日难得竟出现一轮满月,清辉普照,洒满了大地。   下雪的月夜,处处都是洁白无瑕。   佛门修行,讲究强行断绝七情六欲。   李靖的次子木叉,如今改名惠岸。惠岸出了家,跟着观音入了佛门。   佛门要强行断七情。李天王他们是神仙倒没什么,却连累了身为凡人的殷夫人。   殷氏去世后葬在陈塘关。陈塘关历经千年,地势改变。殷氏的遗体沉入东海中,因佛门的业力压制,无法找到她的遗体。   直到现在,东海底有妖兽想出来,封印松动了。金吒便趁机让地涌去找出殷氏的遗体。   此刻是这千年来最好的时机。妖兽在月光下动得更剧烈,封印更松。而满月能更照清海底的路。   见金吒推算之下,果然出现多年难得的冬夜满月。地涌抿着红唇,悚然地看向他,他算得这么准,莫非东海封印早就被他做了什么手脚?   金吒瞧见地涌的表情,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的双眸暗了暗,像在对她说话,又像在自言:“这世上总是如此。你要选一些事,就要放弃另一些事。天道总是公平的。”   天道公平,这是神仙总说的话。金吒说这话时,他似乎在想什么一样,不过他很快转了话题,对地涌说道:“去吧。”   天道公平。地涌愁眉苦脸着,她想起以前金吒对她说过。殷夫人的事完后,如果她不想再回佛门进牢房,那就只能变成金吒旗幡上的银鼠来效命。   还是不好对不对?可是她如果不想坐大牢,就只能选金吒这边。   地涌叹了口气。她变成老鼠原身,向金吒行了礼,往东海跳了去。   金吒目送了她的背影。地涌是老鼠精。老鼠会打洞。当时把她带出灵山,就是想让她钻入深海底去。   地涌打着洞,深入了东海底。   在这洁白无暇的雪夜,殷夫人的遗体在海底已化为了一颗明珠。   地涌把明珠交给了金吒。金吒特意挑了这么一个大雪的月夜,让母亲的遗体化为明珠。明珠是佛门至宝,功德无量。自此,可保佑殷夫人每一次转世,福祚绵长。   金吒手持了明珠。满月的清光愈盛,照得那明珠光芒晶莹。   地涌恭送了金吒。清冷的月光之下,他一身烟雪飘然的狐裘,在夜风中拂动,宛如蟾宫仙人。   这一夜里,因出现满月,海底封印更松。越州城中妖气大增。   黄儿是正气的化生。她掠身到窗前,双眸闪过警醒的光,已察觉到妖气增长。   看来得尽快出手了。第一件事是清河村的事。   黄儿回了身,利索地收拾着一个小包裹。她想到,妖气增长了,对清河村却是个好事呢。   一夜过去。天才蒙蒙亮。   黄儿却已干坐了一晚。见天色稍有些发白,她立即一个翻身,提着那个小包裹便出去了。她性子急。以前在七仙居,有事也是她起得最早。   袁樵正在孟家渡口摆渡。   渡口处近来却是越发地人烟稀少了。随着越州城里妖气的增长,清河村妖气也跟着增。天色一暗,渡口就有妖鬼来害人。   只有袁樵,一直摆渡平安无事。村里都说他有神仙保佑。   此时,袁樵看傻了眼。渡口前,一个黄衣女子朝他打招呼,她生了张柔美的鹅蛋脸,眉目纤长。袁樵做梦也没想到,能再碰到这个漂亮的黄衣姑娘。   见袁樵愣愣地看着她不动。黄儿差点要翻白眼了,她眉尖一蹙,大声喊道:“喂!你耳朵聋了?我说我要上船过河!”   第 32 章   “姑娘,你是要来清河村吗?”袁樵偷望着黄儿。她穿着一袭镂花黄裙,披着白袖衫。衣料并不像那些富人穿的绫罗绸缎。但黄儿身上的衣裙飘飘拂拂地,像轻云一般,也不是穷人打补丁的短打。   黄儿的肤色十分白皙,看着不像庄稼户的女儿。但是并不嫩,她一双手骨骼修长,看起来就硌人。   袁樵看了半晌,没看出啥所以然。大概是自己没见识吧,袁樵想。再怎么说,这姑娘这样白的肌肤,没有补丁的衣裳,应该不像穷人家的女儿。   袁樵想到这,嘿嘿傻笑起来。   冷不丁地,黄儿的声音脆泠泠地响起,如一记钟声敲向了袁樵:“还记得你们村里有鬼吧?”   袁樵这一吓,哆嗦着嘴唇答应:“是……是。”   黄儿笑道:“我是来收鬼的。上次跟你相识,能不能麻烦你来带路?”   袁樵一路上特别热情。也许是没见过黄儿这样美貌的女子,他说话时结结巴巴。   进村来,路上基本上都是男人,老的少的都有。村子里稀稀拉拉地散步着一些农田。不少荒地被开垦了几锄子摆着。   不少男人懒洋洋地蹲在田地旁,也不勤快耕田。三三两两地抽着水烟。   瞧见跟在袁樵身后走的黄儿。路上的男人们都看直了眼。有个五、六十岁的老头甚至滴拉出口水来。男人们一个个睁着浑浊的眼睛,恨不得把袁樵和黄儿一口吞了去。   有个汉子张了一嘴黄牙道:“妈的!老袁家哪弄来这么好的货色?”   旁边传来嘿嘿声:“栓子你急个屁。管她谁家的,进了村还不得给大家伙都尝尝?”   黄儿收了自己的仙气,免得惊动了村子里的妖怪。虽是如此,她是天神,耳聪目明地,把一路上村民的话都听得清楚。她也挨个记了清楚。   在这陡峭的泥石坑山路上,黄儿的步履如风。又把袁樵看傻了,他也很高兴。这女的好,没有其他女人娇气。   袁樵把黄儿带到自己家,笑着说:“姑娘你就在我家歇着。有我娘给你做饭。”   面前是两三间茅草屋,糊了点泥。有一间屋子半塌不塌的,想是下雨时被吹垮了。   茅屋里出来一个老太太,身上的补丁打了一层又一层。   那老太一看见黄儿,浑浊的眼睛顿时一亮,像是看见了吃食的狗。掂着小脚一拐一拐地扑过来:“姑娘,快快快!快进屋来!”   这老太就是袁樵的娘。袁樵向他娘交代了几句,就回渡口干活去了。   黄儿进了茅屋内。屋子里的东西非常简陋。只有一张小小的木桌子,摆了两根长条凳子。墙角缩着一团东西。   黄儿定睛一看,墙角哪是什么东西,分明是一个女人。那女人瘦骨伶仃地缩着,被一根链子拴在墙根处。   好好一个女人家,比孙大圣还瘦。黄儿心疼地想。   袁老太见黄儿在看那女人。老太朝黄儿笑着说:“那是我家媳妇。姑娘你别看,脏。我去给你做吃的啊。”说罢,袁老太朝那媳妇呸了一声:“没有的东西,连儿子都生不出!”   黄儿也不理会袁老太,却伸手指向靠门的地方,道:“婆婆,你看那是什么?”   袁老太一扭头。却见靠门处,一串小巧的血色足迹延伸过来。小巧的,就像一个浑身染血的女人走过来一样。   袁老太顿时脸色惨白,喘了好几口气才站稳。她回头对黄儿僵硬地笑了笑,道:“没事,等会扫干净就行。我去给姑娘做吃的。”   袁老太出去架火了。墙角那媳妇挣扎了几下,不停地朝黄儿摆手,又将手指向门外。黄儿一察看,却见这媳妇没有舌头,不能说话了。   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媳妇的眼睛里滚出来。黄儿温柔地替这媳妇抹干了泪水,抚了抚这媳妇乱糟糟的头发道:“别哭了,很快就会没事了。”   不只袁老太一家。黄儿一路上对村里每一家都盯得清楚。村子里每一家门口,其实都有那可怕的血脚印。   袁老太给黄儿端来两碗菜。一碗里清炒了冬天的白菜。另一碗是鸡蛋汤。老太又给黄儿端来一碗玉米糊。   三个碗,有一个碗还有缺口。看得出这是袁家相当好的饭菜了。应该是为了招待黄儿特意准备的。   黄儿朝袁老太笑了笑,说道:“婆婆你也来吃吧。”   袁老太看着桌上的菜,咽了口口水,摇着头:“不,不,你吃就行了。”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进来的是三个男人。男人们一进屋,地上被他们踩得到处是泥巴。   袁老太对男人们说:“老四还没回来?”   其中一个男人哼了一声,说:“老四摆渡反正回得晚。”另外两个男人直勾勾地盯着黄儿看,从头看到脚。   袁老太说:“那先吃饭吧。”袁老太给三个男人都舀了碗玉米糊。她自己却只盛了两个红薯坐到地上啃。   三个男人坐上长凳,大口大口地吃着玉米糊。桌上的菜,黄儿一口也没吃,被那三个男人吃得精光。   见男人们舔干了碗。黄儿指了那媳妇问道:“她不吃饭吗?”说真的,黄儿到现在还是没弄清楚,这媳妇到底是袁老太哪个儿子的媳妇。   其中一个男人朝黄儿横了一眼,又朝那媳妇呸了一声:“我们还没吃完,她就要吃?”   黄儿低着头,也不说话了。   吃完饭后。这是冬夜,天色黑得很早。   天黑了,袁老太就催着赶快铺床睡觉。穷人家天一黑就睡觉,也没有灯火来照明。   袁老太在靠墙的地方。挨着铺了几床自家织的草席。   袁家的三个儿子就并排着睡在草席上。袁老太也排在草席上睡下,老太一边揭开被褥,一边拍着身旁的草席喊黄儿:“姑娘,来歇着吧。我给你铺了床新被子。”   黄儿起身负了手。黑夜中,她一双妙眸看东西却看得很清楚。天黑了,不能再去烧饭了,墙角那个媳妇还是没有吃饭,就这么缩在墙角睡了。   漆黑的夜里,门口那串血脚印越发的鲜红。   黄儿揭开被褥,就这么穿着衣裳睡下来了。黑沉沉地,谁也看不清她是和衣睡下来的。   睡到半夜时。有一只粗糙的手伸过来,扯着黄儿的被子。   黄儿的眸中骤然杀意毕露。她迅捷地抓住那粗糙的手腕,狠狠地一甩。   黑夜中,响起了男人的惨叫声。他感觉刚才黄儿抓他的那一下,如铁钳子要把他的腕骨钳碎。黄儿就提着他的一只手,把他整个人都甩飞出去了。   第 33 章   夜里黑沉沉的。屋子里传来袁老太的大声嚎哭:“儿啊……”   另一个男人大声吼道:“死老太婆!还不快去点火!”   袁老太这才跌跌撞撞地去点燃了灶膛里的火。   暗红色的微火燃起来了。屋子里才出现一点昏沉沉的光亮。   方才来扯黄儿的被子的男人,整个人摔倒在墙根处,头破血流,爬也爬不起来。   黄儿此时悠悠然地正坐在草席上,另一个男人扑上去紧紧地抓着黄儿的右足。   还有一个男人吐了口唾沫道:“臭女人老子弄死你!娘!你哪弄来的恁大力气的女人?”   黄儿小巧的鼻翼轻轻地有了几丝翕动。屋子里的血腥味浓起来了啊。她也不理会其他,定定地凝视着墙角那媳妇。   在这黑夜中。佝偻着身子的那媳妇,原本正常的双眼,开始一点点变成全白,好像没了瞳仁一样。   黄儿的心中一揪,止不住的一阵悲愤之感。她别开头,不再看那媳妇渐渐变白的眼睛,而是一脚踹向那抓着她右足的男人。   咣啷一声,男人连着屋子中间那张小木桌,一起被撞飞了出去。   黄儿利索地一个翻身起来,急步走向大门处。   袁老太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抱着一根扁担就向黄儿打去。黑夜中,传来这老太太尖利的骂声:“不要脸的女人!老四把你带回家,你就是袁家的媳妇了!还想跑哪去偷人?”   黄儿完全没想到。这看起来颤颤巍巍的老太太,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不,也许不是力气大,黄儿的眸中闪过讥诮之意。也许是看姑娘要跑了,就发起疯来了。   黄儿的柳眉蹙了一蹙,身子一个急转。那扁担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却哗啦一下砸在了大门上。   黑夜中。袁老太和她的儿子们,猛然间,只听到那黄衣女子嘲弄的大笑声,回荡在这茅屋各处:“媳妇?当初你们不是家家生了女儿就要弄死吗?要问你们家媳妇在何处。滚去渡口那条河挖骷髅去!”   “啊呀……妖怪!”袁老太和剩下的那个男人尖叫着,都躲到了他们媳妇的身后。   黑夜里,一闪一闪的黯淡火光下。黄儿双足凌空,从地面微微飘了起来,黑发飞扬。她的两弯娥眉细长,月牙眼里没有了笑意,此时显得异常眉目凌厉,神似一个玉面修罗。   折腾了大半夜,天色微微有些发白了。黄儿落足于地。她不想再看屋子里的人一眼了,转身就往门外走。   袁老太眼睁睁地,看着那轻薄的黄衣袂在风中飘远。老太挣扎了几下,还想从地上拱起来去抓黄儿。   刚刚出院门。就见袁樵喘着粗气爬上山路来。跟着袁樵来的还有不少人,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那老头对着黄儿看了又看。   袁樵见黄儿大清早好端端地从屋里出来。他尴尬地低了低头,又面色僵硬地对黄儿笑了笑:“姑娘啊。你不是说你会捉鬼吗?昨晚村里族长就要来找我了。这不,一大早族长就要来找你,好好商量这事。”   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就是族长,拎着一根水烟杆子。   这族长直直地看了黄儿好几眼,才说道:“姑娘,你请,去我们家好好谈谈吧。”   一路上,族长不停地念叨着,村里那个脏东西真是害死人了,害得他们家这么多年都生不出儿子来……   路上经过一家的茅屋院子。只听里边传来女人尖利的笑声:“遭天杀的啊啊啊——”族长眼神阴沉地回过头,催黄儿道:“快走吧。”   及至族长家,好几间屋子是泥瓦房,面前的主院是青砖盖的。比起袁樵家里的茅草屋,真是富裕多了。   族长请黄儿坐在木桌前。喊人来给黄儿倒茶。   来人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族长指了指黄儿道:“来了客人,烧好菜好好招呼着。”   那孕妇看了看黄儿,勉强地笑了笑,往后屋去了。   黄儿斜眼看了那族长道:“你们村里,家家都有的血脚印是怎么回事?”   族长慢慢地揭开茶碗盖,道:“姑娘说笑了。哪有什么脚印。”   黄儿柳眉轻轻挑起,转身一指,道:“就在大门口。”   那族长跟着往大门处一望,他面部抽搐了几下,又笑道:“这个,不急不急。先吃饭。吃了慢慢说。”   那孕妇端了菜上来。看起来颇为丰富,比袁樵家的不知好了哪去。   孕妇乖乖地摆好了碗筷,便站到了黄儿的身后。   那族长看了孕妇站的位置,呵呵一笑,拿起筷子开始吃了。   黄儿正要去端碗,却被那孕妇按了按手。孕妇微笑道:“姑娘,这正月里冷得很。我炖了汤。我先给你打一碗热汤,喝了再吃饭。”   孕妇打着汤,洒了翠绿的葱花。黄儿却双眸一凛,因为刚才,孕妇按她的手之时,分明往她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黄儿在人间装作凡人模样,此时不免要跟着喝几口汤。   却见族长忽然抬起头,阴阴地看着黄儿道:“姑娘。她刚才给你的东西,你就不想看看吗?”   黄儿蓦地抬起双眸。正看见族长的老眼冷冷地望着她。   那孕妇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变得十分惊恐,甚至是绝望。   黄儿抬起手,手中是个小纸条。她当着族长和孕妇的面,打开了纸条,上面是两个字:“快跑”。   这个孕妇还是个识字的。黄儿当即站了起来,把孕妇拉到身后。   族长慢悠悠地喝完自己碗里的汤,笑着说道:“什么时候才有药效?”   孕妇抖抖索索地从黄儿身后走出,直走向族长的身边。她颤抖着嘴唇说:“很快……”   族长拍了拍孕妇的肚子说:“你看你,每次来外人都要递纸条,还不死心?我还指望着你生个儿子呢。”   黄儿咬了牙盯着这两人。她脚步虚虚地往后走了两步,就扶住额头,闭眼昏了过去。   黑暗中,只听轰隆一声之后,一片沉寂。   黄儿这才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子里。到处都闻得到血腥味。   旁边,传来一个幽幽沉沉的女人声音:“你也是被抓进来的?”   玉指间弥漫出莹莹的黄光,咔嚓一声,铁笼子的门被黄儿掰开。   黄儿从笼子里出来。在这黑魆魆的地方,她清脆地打了一个响指。顿时,到处都被她衣袂上的黄光照得亮堂堂的。   原来方才说话的,是黄儿旁边的一个笼子里传出来的。笼子里,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   这一日。浣葛宫里,食神新做了浇了玉液的梅花糕。这梅花糕是一片片叠成一块,就像冬日里细碎的梅花瓣一般,着实好看。   红儿收拾了梅花糕搁在铺玉缎的琉璃盒子里。给女儿听雪新穿了一身水红的小袄。便带着女儿回娘家去。   红儿是七仙之首,身份高贵。出外都要乘着九只七彩凤凰拉的描金鸾车。   如今在浣葛宫常用的这一辆鸾车,是红儿嫁妆里的。七仙居里,却还留着红儿在闺中的另一辆鸾车。   瑶池里边。王母正和九天玄女、黎山老母两位女神闲闲唠嗑着。   旁边陪坐的是太素清虚真人王褒。王褒的儿子月阆才刚过满月。王母娘娘正抱着月阆逗他。   便听瑶池的天兵来报:“大公主和雪姐儿回来了。”   喜得众人都起身迎接。九天玄女笑道:“这阆哥儿,许久没跟雪姐儿见面。瞧他也跟着笑呢。”   红儿将梅花糕取出给众人品尝。   听雪这小丫头举止大方,行礼道:“外婆安好。玄女娘娘、黎山娘娘安好。褒姨安好。”   王母喜得一把把听雪也抱了过来。   红儿陪着母亲和众位女仙唠嗑。   王母说道:“红儿,也不知你三妹如今在下界如何。前几日你父皇还说,要是黄儿此去跟金吒亲近了些,倒是好事。你们姊妹,如今只有黄儿,老不出阁。”   黎山老母笑道:“王母,你可去看看神仙的姻缘簿。以前天规没改,神仙是没有姻缘簿的。现在改了天规,天地才显化出这本册子。要不咱们去看看三公主的姻缘?”   王母笑着对红儿点头:“对啊。神仙的那本姻缘簿,就在你龙吉妹妹手里。龙吉自己不爱翻那册子看。今儿咱们去看看黄儿的。”   一众人乘了青鸾拉的车驾,浩浩荡荡从瑶池去了三生殿。   三生殿中,龙吉翻出了那本姻缘簿。上面写了几个鲜红的大字:“延陵氏黄儿、袁樵”。   袁樵?这是谁?众人都傻了眼。   此时,龙吉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声音清晰:“一个凡人,世代种地。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种。比董永和牛郎还穷。”   王母瞪大眼睛,道:“什……什么?”   九天玄女惊呼道:“这就是咱们未来的三姑爷?”   第 34 章   这到处积满尘土的地方,应该是一个地窖。常年隔绝日光,不见天日。   这里到处都是一些铁笼子。笼子里关着的,都是没穿衣裳的女人。在这些女人□□的身躯上,满是伤痕。   黄儿走近,注视着那女人的眼睛说:“我不是人类。”   淡黄的裙裾飘拂如轻云,散发着人世间不存在的明黄光芒。这样的身影,看在女人的眼中,似真似幻。   女人点了点头道:“难怪如此。如果是人的话,是永远逃不出这里的。”   黄儿看去。地窖里的女人们。有的眼睛已经变成全白了,双手变成焦枯而全黑。有的正在变化中。   黄儿回首看向面前这个女人。这女人还没什么变化,还能正常地说话。黄儿心知自己来对了地方,她说道:“能跟我讲讲你们怎么回事吗?还有村里的血脚印是?”   女人告诉黄儿。这里关着的女人,都是抓来给族长家的。她们有出生在其他村子里的,也有富人家的女儿。什么出身的都有。   族长家多年没有儿子。这些女人就被抓来给族长生儿子。生不出来就挨打,挨打后就被关在地窖里边,如牲畜一般。   这个村子里,家家生了女儿就认为是赔钱货。都要把女婴丢在村口那条河里淹死。侥幸没有被丢在河里的女儿,养到几岁就被家里当货品卖出去了,卖到哪里去没人知道,反正是再也回不来了。   有一年,有一个城里郎中家的女儿,姓张,被人贩子卖到清河村里来。张氏家里过得和乐融融,没想到一朝落到此处。   开始,张氏想逃,她识字、还有点医术,比村里的男人都有出息。但她被扒光了衣裳,用链子拴在家里,婆婆和相公随时随地都打她。打得她再也没有力气逃了。   两年后,张氏生了一个儿子。儿子出生后,婆婆就想把他抱走。可儿子一不在娘亲的身边,就哭个不停。婆婆只好把儿子还给张氏。   张氏生了儿子,她相公打她也打得少了。她也觉得这日子有点盼头了,为了儿子她想好好过日子。   因为村里只有张氏会点医术。家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找张氏。她还带着村民去挖草药,再托他们出去卖。   有卖草药的路子,张氏家也比别人家富一些。张氏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   可是有一日,下大雨山里滑坡,死了好些人。族长的老叔父是个巫师,这巫师说,因为张氏挖草药得罪了神仙。要把张氏丢河里去祭神。   那么多村民,基本每一家都找过张氏看病。但此时没有一人为张氏出头。   张氏的相公和婆婆把她捆起来,交给人把她丢河里去了。   可是第二天。河边就有一串血脚印,一直延伸到族长家门口。这之后,村里每一家门口都有了血脚印,怎么也散不去。人人都说,张氏回来了……   “她回来了……”女人似哭似笑地道。   整个地窖中,不少女人的口中都传来“嚯嚯”的嘶叫声,如同野兽。   黄儿眉尖一蹙,盯着女人的眼睛道:“是张氏回来了吗?她到底想干什么?”   女人的眼光有些涣然,瞳仁隐隐有些变白,喃喃道:“她来救我们,带我们去报仇,去报仇……”   黄儿听了她的话,双眸闪动,默然了一下。她轻轻伸手入铁笼,握住了女人的手。   女人只感到一片温暖触到手上。黄儿轻轻说道:“很多年以前。有个郡主是位名满京华的才女,琼林宴上的进士都比不上她。她嫁人后,相公暴虐成性,经常打她。后来,我教会了她怎么杀人。她把她相公毒死了,现在过得很好。”   黄儿看着女人渐渐变得全白的眼睛,说道:“我放你们去报仇吧。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女人那妖异的白色眼睛闪过一丝最后的清明,她微笑道:“没有了,谢谢你。”   七位仙女和织女,同为纺织神。黄儿在天庭时,常为西王母绣凤袍。此时,她为这些女人们都披上一件白袍,遮住了她们的身躯。   之后,她扬手再打了一个响指。轰隆的炸裂声中,地窖和铁笼子下砸坍塌成灰。烟尘飞扬之中,黄儿的发丝衣袂皆猎猎扬起。她看着那些白衣女人口中发出野兽的“嚯嚯”声,一个个冲出地窖中。   孟家渡口,河中的妖鬼并不只是张氏一个。还有河中累累的女婴怨鬼。   河中的妖鬼,联合着村中所有女人的怨气,使村中的女人们开始异化。作为人活不下去,那就只有当鬼了。   村中的女人们,双手变得焦黑。她们扯断链子,抢了菜刀,开始在村中砍杀。   黄儿负起了手,立在云端处往下注目着。清河村里堆满了血肉尸块,没有一人幸存。   “怎么,在这待得高兴吗?”忽然间,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黄儿一回首。却见渡口那条河上,撑着竹篙的人闲闲玉立,长发束霜色冠,披着冬日的银白狐裘,如这满目泥尘中不该出现的清流。却是李金吒。   黄儿蹙起眉道:“你来干什么?”   金吒道:“这清河村临近我的祖庭越州。出这等事,会影响我的气运。”   黄儿面有愠色地道:“你骗谁呢?你又不是杨大哥那样,被封在灌口常驻的乡土神。凡间这块地方能关你什么事?”   说真的,其实这次金吒也不算真骗她……   以前确实不影响金吒的气运。但因为最近,殷夫人的遗体刚找出,是会有那么些影响。   看着清河村的人全都被碎了尸。黄儿蓦地反手掷出黄溟剑来。   金吒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却听她道:“这些女人被怨气侵蚀,又杀了这么多人。她们一生再无任何心愿,只有一个报仇。如今仇报了,我只有除掉她们的怨灵,送她们离开这个人世。你呢?你觉得这样处理,对这些女人重了还是轻了?”   金吒的声音清凉,无喜无悲:“这样很公平。一报还一报。天道当是如此。”   这一刻,黄儿是有些感激李金吒的。金吒心里,万事都该按着道理来。无论男女,事物在他眼中一视同仁,如此当是真正的仙人。   黄儿挥动双指,如秋水划过。空中的黄溟剑如电光划过,斩破了那些女人的怨灵。黄儿指尖掐诀,一纸符咒压下,封印了整个染血的清河村。   看着清河村沉入地底。黄儿单薄的身子虚虚一晃,骤然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来。   九重天上,云雾缭绕的重重宫阙深处。龙吉再次翻开姻缘簿。簿上原本的“延陵氏黄儿、袁樵”几个大字上,一道深深的红痕划掉了“袁樵”二字。   龙吉那常年冰冷的脸上,一瞬间面色大变。她驾起了青鸾直冲向瑶池去。   神仙的姻缘簿,是天地显化出来的。上面的一字一句,皆是老天爷显化的,是天命。   改了天规后。黄儿来过三生殿,也看到过姻缘簿上的字。她面上并无惧色,对龙吉缓缓道:“我去会会这个袁樵。若他是个好人,我就嫁了。”黄儿那时,为了彻底走出李金吒的生命,她想,嫁给别人也是可以的。   龙吉声音凉凉地道:“若袁樵不是好人呢?”   黄儿眉眼弯弯,从容笑道:“那我就只能反了这天命了。”   王母最桀骜不驯的女儿,她不甘心认命……   龙吉把姻缘簿交给了王母。   王母指了那划在袁樵名字上的红痕,问道:“这说明什么?”   龙吉含泪道:“说明黄儿妹妹自己斩断了姻缘。违抗了天命。要受天罚……”   王母急问道:“可有解救之法?”   龙吉长叹一声:“只有一个法子。自斩姻缘之人。将来只有与她成亲的夫君,常日为她渡法力,才能化解天罚之苦。”   这次比以前受罚都要重。   以前,比如去封神台,强取龙吉魂魄,那是干涉别人的命运。这次,却是为自己改命。天罚必是更重。   黄儿青丝散乱,本就白皙的面色愈发苍白。她身上裹着金吒那件银白狐裘,闭目卧在轻舟之中。   金吒轻轻点开竹篙。原本孟家渡口的河流,竟有点点星光闪烁,变成了直通天上的银河。他身上,也化作了一袭在天庭的白衣。   却听金吒道:“我救不了你。现在任何人都救不了你。只有上离恨天去,用太上老君的丹药暂时压制。”   黄儿没好气地道:“你管我的事做什么?”   金吒道:“你和我一同下界降妖。我可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   第 35 章   武夷山脉地处凡间越地。风景秀丽。漫山遍野的茶叶绿意盎然,别有一番不同于中原大地的风貌。   被当做越地三教名山的武夷山脉,也是太元圣母在凡间的道场之一。   太元圣母是创世神盘古的夫人,是混沌中出现的第一位女神,出身道门。   开天辟地之后。盘古和太元圣母,生育了伏羲、女娲,五方天帝,东华帝君、西王母。   九位大神出世后。盘古力竭化为元气,归于天地之间。太元圣母完成生育治世神的使命,便隐居到白玉京。   如今,太元圣母虽然隐居于白玉京多年,身为治世神之母,却实在是三界顶尖的女神。   这九位大神,后来各自有了子孙。洛神宓妃、旱神魃、七位仙女、妙用真人瑶姬等等,都是盘古和太元圣母的血亲。   武夷山谷的一处凹陷处,幽深的风穿行而过。此处却是岩石地貌,陡峭石壁下浸着水。那岩壁一溜过去,却是吊着一排粗陋的棺材,只用木头搭造的。   这石壁前,飘浮着泛光的云气。云气之间,站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这老妇人拄着一根嵌宝钻金的龙头宝杖。正是这三界最古老的女神,太元圣母。   太元圣母身后,是一位美貌女子叠手侍立。女子戴流苏环冠,一身大袖鲛绡红裙,却是大仙女红儿。   太元圣母隐居白玉京多年,突然今日又重新下凡到武夷山。   两位女仙正在查看岩坑中的悬棺。太元圣母指着岩壁道:“要是你三妹在。红儿,今日咱们就轻松多了。”   红儿想起幼时,黄儿躬身跃入岩坑中,拿着匕首挨个撬开棺材盖。红儿掩口笑道:“要是三妹抽得出空。老祖母,您愿意的话,就把三妹叫来帮忙。”   太元圣母叹道:“挖人祖坟是阴邪的事,要受连累。没人愿接这活。你三妹执掌最明朗的黄光,咱们一家女眷,只有她阳气最重。要不然,也不必每次都叫她来吃苦。”   此时,山路上突然急急匆匆地跑来一个中年神仙。这神仙是武夷君,司掌阴间土地,是越地的神明。   太元圣母瞧见武夷君慌张的样子,不悦道:“慌慌张张做什么?没个体统。”   武夷君喘了口气,拱手道:“老祖宗。是七仙居那边请大公主回去。三公主出事了!”   七仙居内,几位做姐姐的,各有权柄,院子宽大。黄儿的落秋筑也不例外。   落秋筑里,一带正房便有七八间。   黄儿醒来时。她却正躺在抄手游廊上的一间清厦里。这间清厦连着卷棚,两面敞开对着游廊,有清风拂过。显然是专门让她在这清雅之处歇息的。   姊妹之中。黄儿是个走西闯东的玩家子,蓝儿文雅,就她们姐妹俩的屋子布置得雅致。落秋筑里,种满了唐闺臣时不时送来的新鲜花卉。   这间清厦里,雕窗外正有一丛秋菊。这丛花底下特意垫了山石。使得这秋菊开花时,正悬入窗棂中,衬着窗槅雕镂,像幅画般。   床上两边竹纱帐拢好的。黄儿侧了侧头,绿儿正趴在她床沿上睡着了。   黄儿瞧见四妹的模样,不由泛了笑意,伸手抚向妹妹的发顶。   绿儿这一下却是惊醒了。见三姐醒来,绿儿一时间又哭又笑:“我都待了一整天了,你总算醒了……”   黄儿笑了笑,给四妹擦泪道:“好了,别哭了,还像个孩子一样。累了你了。你待了一天,大姐她们呢?”   绿儿见三姐容色苍白,这才收了泪,起身去煮茶,一边道:“二姐她们都在外边亭子里,素然童子招待着。你下凡这些日子,天庭也有好些事。大姐到祖母那边去了。”   小火温着古陶的茶炉,一把风扇自己悬在一边扇火。绿儿擦了手坐过来,说起红儿,她有了几分喜色,说道:“祖母最近下凡到武夷山。几房叔伯姊妹家,祖母就挑了大姐去武夷山。继承祖母的‘太武夫人’封号。”   太武,便是“太元”二字在古粤语里的近音之词。越地百姓以前便把“太武”二字,上给太元圣母为封号。   祖母封号,按理说是要传给长孙的。如今王母长女阿环已死。孙辈里,年龄最大的宓妃佻达多情,与太武之号不相称。太元圣母的封号便落到红儿头上。   黄儿想到自己下凡除妖的事,撑了床沿略略起身道:“祖母为何选在此时传封号?”   此时,忽听外边传来说话的声音。竟是红儿从武夷山赶回天庭了。   红儿一进屋,便搀回黄儿靠在枕上,一边道:“你啊,受了天罚还硬撑什么。睡回去别动。祖母那边还在念叨你呢。”   黄儿笑道:“念我什么?”   红儿给她掖上薄被,道:“我去武夷山那边。祖母说,你小时候从水里的岩洞,一直爬到那些悬棺上。比山里的猴儿,动作还快。”   红儿进了屋,姐妹们也知道黄儿醒了,纷纷跟着进来。   素然童子捧了汤药过来。黄儿接过药碗,一气喝得干干净净。   紫儿刚哭过,见三姐喝了药,忙取来装蜜饯的托盘道:“药苦得很,三姐快吃蜜饯吧。”   黄儿对烟火食兴致不大。她不喜欢甜腻的。平常也仅是拿斗茶拼酒忙着跟人好玩。见状,黄儿对素然童子使了个眼色,又道:“七妹你身子弱,别伤心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素然童子便送着紫儿回紫蝶阁了。   见姐妹们都在,黄儿便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她是记得,金吒载舟直上离恨天。黄儿七姊妹本来上应扶筐七星,舟行银河之中,星辰的神力源源灌入她体内,支撑着她一直到了兜率宫,服了太上老君的丹药。   服完药后,之前一直强撑着的那股劲便散了。之后,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嗨”,青儿失望地叹着气:“当时报信的来七仙居。四姐去了兜率宫接你。我还以为金吒哥哥会抱着你来七仙居……”   绿儿吐了吐舌,道:“人家有他的事呢。”   当时绿儿去了兜率宫。太上老君叫了金吒去丹房里谈论。兜率宫里派了仙鹤拉的紫气车送了黄儿回去。   蓝儿说道:“听说,是金吒哥哥的师父,广法天尊从灵山回来了。说起来,金吒哥哥最近也是诸事缠身。”   青儿连忙问道:“怎么啦。”   原来之前,蓝儿曾参加文曲星君办的一个赛诗会。席间,不少神仙斗诗起兴,畅快喝酒。许多人喝得醉醺醺的,开始八卦东家西家。   却见太白金星举着酒盅,摇头晃脑地对月老说:“你知不知道?最近李天王在抱怨他们云楼宫的人丁不旺。”   月老道:“不旺?云楼有天王坐镇。一门三子,一个禁地护法神,一个跟着观音,一个御前先锋。谁能比他们府上势大?”   太白金星摇头道:“乍看是这样。其实说起来,云楼宫如今没有主母,只有二爷和三爷。二爷在观音娘娘那,又顶了出家的名头。三爷还小,老爱跟天王闹。”   月老打断道:“怎的只有二爷和三爷?不是有金吒太子?他可是嫡长公子呢。”   太白金星道:“以前,玉帝陛下是想立大太子为天王世子,加封雪台神君。可如今,大太子在外立府,不用稀罕世子之位。云楼宫就只有二爷和三爷了。二爷出家,三爷小,一直就没立个世子。”   月老笑道:“那天王还想立新主母?”   太白金星笑道:“呵,殷夫人是天王元配,是太子殿下的嫡母。就算天王再立正妻,也不过是个继室。”   第 36 章   青儿和蓝儿以前就爱围着金吒转。这时候,听说金吒家中这么多事。青儿和蓝儿更是关心,你一言我一语地论个不停。   这些事不提。自从改了新天规之后。云楼宫那边就多了两位姨娘。   一个陶姨娘。是雷部陶天君府上,一株桃树修炼成人。被陶天君送来给李天王。   一个贺姨娘。据说也是某位仙人,从自己在凡间的本家送上来的女子。   这事上也不是李天王自己愿不愿意。几个姨娘都是别人送来的,代表的是送人的神仙们和李天王共同的意思。   如今,贺姨娘已经身怀六甲。哪吒在云楼宫本就爱折腾,现在多了几个姨娘,哪吒更是成天气呼呼的,没个好脸色。   五妹和六妹说起李家的事,正说得起劲。   黄儿面上浮起倦意。别人家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扭捏不清,她听着就心烦,暗叹道,簪缨世家,钟鸣鼎食,都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烂事。   姐妹们忙着说话间。黄儿一只素手无意识地伸出薄被,她一把执了案上的八角茶盏,仰头便往口中灌去。   茶水烫得很。正在说话的姐妹们,猛的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姐妹们连忙全围上来,给黄儿拍背的拍背,拿手帕的拿手帕。   黄儿好容易才平过气来。   蓝儿挽住黄儿的胳膊,慌道:“三姐,你怎么了啊?”   黄儿勉强一笑,挥了挥手道:“没事。不就茶烫了些。能有什么事?”   姐妹们瞧见黄儿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便知所谓茶烫了,是黄儿随口糊弄的一句。   红儿看着这个软硬不吃的三妹,一时也拿不准黄儿的心思。只得嘱托道:“三妹,我们在这大半天也扰了你。你好好休息着。父皇和母后会来看你的。”   屋子中人都散去。落秋筑是神仙之地,可以常年布置一片秋色。淡黄的秋菊悬入窗内。   沁凉的秋风拂过,一时间屋子里倒静下来了。   黄儿松懈地靠在了玉枕上,终于深深地长叹一声。此时无人,她承认,方才,她是在感慨金吒的事。   姐妹们谈论李家。黄儿的心里跟着有了些叹息。她想,人人都有为难的事。作为神仙,身处世家门阀,李金吒更是会有啊。   从前,因为金吒欺骗了她自己,欺骗了她的亲人。她恨他都来不及,再没有多的心思能为他考虑一分一毫。   她立下了毒誓,他若无情她便休。   如今,她再不把自己,牵扯到与他的情爱里去。一身无忧。倒是有多余的心思,去理解他的许多心态了。   太上老君的镇魂丹,暂且把天罚造成的内伤压制住了。   东华帝君和西王母,在兜率宫与太上老君讨论好了黄儿的用药之事。   之后,听闻黄儿醒了。帝君和王母又带着龙吉公主来到落秋筑。   甫一进屋。只见黄儿的脸颊苍白。王母娘娘几步上前,抱住了女儿单薄的肩膀,便忍不住哽咽起来。   东华帝君长叹一声,神色疲惫地道:“三娘啊——你怎么就狠得下心,走了这一步险棋呢?”   黄儿轻轻地笑了一下,回抱住母亲,道:“母后,不要伤心,不要为我累了身子了。你们看,我现在这不没事了嘛,大家都没事的。”   上天为黄儿注定了与袁樵的姻缘。要么,跟着天意安排,将自己这一生就这么交付出去。要么,只有存了那反心,逆天改命。   就看你自己,认不认这个命。   黄儿苍白的面颊上浮起了一个微笑,道:“要是我真嫁到了清河村。我怕惹得母后,会经常哭……”   屋子中的众人,齐齐沉默了下去。   送走了东华帝君和西王母。龙吉公主留在了黄儿的屋子里,姐妹俩说些体己话。   当时看到黄儿的姻缘时。龙吉觉得,黄儿妹妹的这个,比她自己还要惨。   龙吉自己的姻缘上,写的洪锦。好歹在凡间,是个将军,出身官宦人家。   而黄儿那边写的袁樵,是个饭都吃不饱的世代农夫,无智无识。   龙吉伸来冰凉的柔荑,握住黄儿的手道:“你那时,是怎么想的?”   黄儿莞尔道:“跟平常一样。母后不是随时让我们记得她的训导嘛。”   姐妹们幼年时,王母曾有教诲。那是王母作为大母神,对女儿,也是对世间女子的教诲。身为女子,可能会没有武力、权位,但要有意志上的坚定不垮。   身为大母神的女儿。要继承王母娘娘的强大意志,这样才能活出女子的独立,才能坚强。   龙吉微微一怔,对黄儿叹道:“好妹妹。我在想,如果我从前像你一样,勇敢一点。是不是会有那么些不同?”   见龙吉情绪低落。黄儿不愿见她不高兴,反握了她的手道:“以前的事,就别多想了。不同人不同命。我这逆天之人,不是还得受天罚吗?”   何处羽衣郎,不肯入红尘。   天规新修后不久。常年清静的三生殿,尊荣的门庭里,忽然迎来一位贵客。这贵客是龙吉公主的师门兄长,金吒太子。   金吒一袭白衣,迤迤然地落座。他双眸幽冷如湖水,正衬了三生殿里清冷的气息。   却听金吒道:“天规新修。天地间必然会显化出执掌神仙姻缘的命书。此等重要之物,应该在师妹你的手上吧?”   龙吉的性子孤高,原本就很不喜欢她这红鸾星君的神职。三生殿中,姻缘簿显化出之后,龙吉还一次都没翻看过。   此时龙吉才将姻缘簿翻开到金吒那一页。   却道金吒果真是个一尘不染的天仙,心中清静自然向道。姻缘簿上,“李金吒”三字高悬,并无一人敢与他匹配。   若是以前,龙吉会向金吒贺一声喜。喜的是,并无人敢牵扯金吒师兄的命运,由得他自在相求更高远的大道。   但龙吉还有个妹妹呢,她将姻缘簿翻到黄儿那一页。看到袁樵时,龙吉明白了,原来是这个人阻住了黄儿的路。   金吒和龙吉,俩师兄妹掐指运算之间,却见那袁樵原来是个贫苦农夫家的出身。   待到金吒将要出殿门之时,龙吉忽然开口道:“你待要如何?”   金吒回首轻笑道:“那是黄儿的姻缘。我倒是很想知道,黄儿她自己要怎么做?”   自己命中的姻缘要自己处理。任何人都不能插手。   那时,黄儿在兜率宫服了丹药之后。太上老君将金吒召入里边的丹房之中。   金吒明白有事,他手掐了“子午诀”,向太上老君行了师门之礼道:“见过大老爷。”   太上老君懒洋洋地一哼,道:“你们这些阐教的小子,总算还记得我是你们的大老爷。”   阐教之主是金吒的师祖,元始天尊。但金吒的伯师祖,太上老君,却一直在阐教挂着个“掌教大老爷”的名头。   元始天尊端方威严。而太上老君,在小辈们面前,有时很像一个老顽童……   眼下,这位太上道祖青牛也不骑,拉起金吒就跑:“赶紧的。玉虚宫传信的有一大半天了,说你师父回来正等着呢。”   到了昆仑山。只见玉虚宫那处有凤凰飞舞盘旋,正在啼鸣。寿鹿穿行于石窟之间。瑶草遍布于玉阶之间,散发五色光芒。   金吒到了玉虚宫门口。只见一头庞然巨兽正卧在门口的玉阶上打盹,却是五龙仙山养的那头青狮子。青狮子一见金吒到来,亲昵地向他摇起了尾巴。   那玉虚宫内。阐教众弟子都穿了整齐的道袍,齐齐立作一排。   见太上老君和金吒到了。广成子击了金钟。赤精子敲了玉磬。   上座处,手执桃夭木杖的,正是金吒的师父,广法天尊。广法天尊的掌上,混元金斗飘浮在云气中,光芒四射。   金吒拜了师祖元始天尊后。便回身向广法天尊拜道:“恭贺恩师,大功已成。”   广法天尊点了点头,一手持混元金斗,一手搀了金吒起来。天尊朗声又道:“三清教主在上,师门见证。今日,五龙山掌教之位,吾将传于弟子,李金吒。”   与师门相见之后。金吒陪着师父,一起回了五龙仙山。   广法天尊仔仔细细检查了金吒一遍。天尊去灵山的这段时间,金吒都是好好的,只是,缺了一条手臂。   广法天尊为阐教花了时间,去佛门夺回了混元金斗。如今天尊回来,需要潜心修炼,把时间补回来。所以,五龙山掌教之位,要传给金吒。   见师父盯着自己的断臂,面上隐现不悦之色。金吒垂眸道:“太乙师叔曾经想以莲藕为我重新铸臂。当时您没回来。太乙师叔不敢擅作决定。现在也许……”   广法天尊冷哼一声,道:“太乙真人那破莲花?”   金吒道:“还有赤精师伯的百和璚,道行师叔的聚灵木,都能铸体。”   广法天尊一挥袖,道:“别提那些破玩意。那些都是死物。”   天尊看向金吒道:“哪吒当初跟你不能比。哪吒铸体的莲花是死物。金吒,你如今将要登五龙掌教之位。死物如何衬得上掌教之身?”   金吒的目光微微一冷,道:“师父说的是,瑶池的活物?”   瑶池的金莲藕,是九王玄秀真人身死后,仙骨所化。神仙的躯骨化作的金莲藕,是所谓的活物,三界只有瑶池这一家。   第 37 章   北溟一带。八荒的极北之地,黑水深而广,据说此处是日光常年照不到之处。北溟一带苦寒,连神仙都很少踏足。镇守极北之地多年的真武大帝,后来也领了元始天尊的旨意,回楚地的武当山享清福去了。   如今的北溟一带。怕只有那上古的鲲鹏神鸟还长留于此。   处于北溟一带的锢心崖,是有罪的神仙的流放之地。石崖下岩壁尖利陡峭,天然形成的洞窟中气息幽冷。洞中黑沉沉地,见不到边。   地下泉潺潺流过,空无一人的山洞中,唯可听见滴水打在洞中的锁链上。   金吒进了这潮湿的洞中,他的白衣上光华散开,照彻黑暗。   锢心崖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过了。上一次金吒路过这里,还是他来北溟追杀九头虫的时候。   黄儿曾经在锢心崖待过很长时间。   是那一年。她私骗紫灵石下凡,后来同金枪阁守护神李金吒回了天。   当时灵霄宝殿中,众仙齐聚。橙儿站在女仙们起首的位置处。王母坐在帝座上,这是一场审判的朝会。   青儿和蓝儿被天兵们挡在灵霄殿外,她们俩只得躲在殿门暗处,又急又怕。怎么办?三姐又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金吒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手中枪尖冰冷。   他身侧很远处,黄儿缓缓行于长廊上,裙裾迤逦。她昂着头,双眸秋波凝滞,不见悲忧,不见恼怕,仿佛心如死灰一般。   青儿和蓝儿惊怕地看着三姐,究竟怎么回事?三姐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黄儿看见了五妹和六妹,方才有了点表情。她笑了笑,传音对妹妹们道:“受罚而已,姐姐我又不怕。再说,都是我该受的惩罚。”   进了灵霄殿,没等众仙说一句话。黄儿一径直直地跪下,用力太大,双膝磕在地上听得人生疼。她恭敬地行礼道:“黄儿有错,请王母娘娘处罚。”   众仙很是意外。之前黄儿的姊妹犯天规,还没有谁这么干脆地就认了错。   橙儿倒是很高兴。黄儿能主动认错,不再继续冒犯天规,这点橙儿觉得很满意。   王母吃惊地注目着黄儿。大殿上,黄儿跪得端端正正,低头良久身子却不摇晃。王母觉得女儿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但究竟还能有什么事呢?   按天规,黄儿共触犯三条。第一、伪造手谕,因王母还未坐上天帝之位,又是手谕不是法旨,所以这条罪可以减免。第二、骗取灵石。第三、私下凡间。   因为黄儿直接认错,众仙认为她有悔罪向上之心。最后,王母依着天规,正要下判决。   不料此时,黄儿抬首发话,她自请发配锢心崖。   众仙都愣住了。黄儿触犯的几条天规,并没有到流放去北溟的程度。   黄儿声音诚恳,道:“我做错了事。受的教训越深,才能越记在心里。锢心崖是清静之处。我去那里后,必会静心清修,若能争取立功更好。”她想,过去的错她再也不要犯了,她再也不要爱他,不要让自己和亲人受伤害。   她在惩罚她自己。自请更重的处罚,要让自己深刻地记得,那是错。   在王母的印象里。女儿中,黄儿一向是能打挨得苦的,想来锢心崖黄儿也是受得住的。最后王母叹着气,准了黄儿的请求。   众仙看着天兵们上前。作为带罪之仙,黄儿自己抢先取下了她淡黄的缭虹神冠,往天兵手中托盘中一搁。作为神明,她天生任性,对待自己也用极端的方式。唉,她真是一位可怕的神女。   见天兵监押着三姐出了灵霄殿。青儿和蓝儿哭着跑上来。黄儿淡淡一笑,安慰妹妹道:“是我瞎了眼。以后不会了。”   各自领了该领的赏罚,众仙们都下了朝。金吒受的罚按天规远比黄儿轻得多,几乎等于无。看着黄儿离开灵霄殿。金吒忽然意识到,她不想再爱他了。   不,或许她从来没爱过他。她也许只是感动于那个叫金麒的凡人对她的好。而今,她经过沧桑,凡人如蜉蝣易逝,而她将永立于斗转星移之间。   金吒立于灵霄殿门口。但他发现,这些念头一起,便止不住。他的心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安静通明。他心中,一点也没有喜悦。   黄儿来到锢心崖后。她站在天空上神雷玉府对应的下界之处,以身承接雷刑,在满身伤痕中,借天雷之力逼迫自己的法力提升。   凤凰要浴火才能重生。浴火她也不怕。不要他,她要活得更好。   素然童子曾说,他们三殿下,要么不练,要么一练就挑过命的。   在锢心崖的山洞时,黄儿便玩命一样修炼。这些修炼方式,可以更快地提升法力,但也是十分危险的方式。她曾浑身浴血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赌气一般惩罚自己,让自己记得过去错了。   后来,阴蚀王大乱。那时黄儿已是法力精进,她常寄信与王母探讨除魔之事。姊妹们打败阴蚀王后,天庭大赦,黄儿提前回到了七仙居。   金吒缓步移于这寒气彻骨的山洞中。尖利的岩壁上,蜿蜿蜒蜒过去,延伸得看不到边。随处都可以看到岩壁上的血手印,一个个深深印在石头上,深有数尺。   洞中的锁链上也带着血,这么多年都散不去。   他的双眸一一凝视过去,看得很仔细。心中更是平静不下来。   他想得出,她是怎样折磨她自己的。   洞中地势险恶,没有一块平的地方。   金吒并不理会,捡了一块稍空旷的地方,便跏趺而坐。混元金斗自他的掌中升起,飘浮于半空中。   混元金斗中,按三才交替着天地元气。其中变换着种种幻境,各自有因有果,各有劫数。   是她先动了心。   金吒阖了目,不再看那些血手印。他催着让自己入定。   然而,清冷冷的心境中。忽然有姹紫嫣红开遍。一川弯弯绕绕的春水流淌而过,河水边,一川的牡丹花十分艳烈。   他想起来了,这是从前天庭的一次聚会。百花仙子唐闺臣从凡间历劫归来。牡丹仙子阴若花,使百花苑里的河岸上,遍开牡丹。   这一日,春光十分明媚。春风之中,忽然有一匹银鞍的白马急冲而来,黄儿驾着那银鞍马,也不知从何处匆匆赶来,淡黄的衣裙在春风中招摇,模样比那五陵的少年更加倜傥。   她下了马,轻盈地旋过身,击起编钟高歌。银鞍的骏马陪伴在黄儿的身边,春风之中,她明妍一笑的风华,比那一川的牡丹还要粲然。   金吒骤然睁开双眸。只觉得脊背透凉,如夜半惊梦乍醒,清风冷透。她骑着银鞍马的样子此时还在他心中徘徊不定。   混元金斗的元气交汇着,斗中的幻境光芒明灭。   男子的身影正站在混元金斗下方,影影绰绰的,如同一个飘浮的魂魄。   金吒想,她果然是他这一生,没有过的孽障。   她先动了心。最后动情的却是他。   金吒看向混元金斗下,与他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他果然分出了心魔。   分出心魔。因为他的心,不像以前那样,清净无一物,而确实有爱有恨,杂乱的悲喜太重。   金吒有些疲惫地倚在冰冷的石壁上,白衣散乱。他想起幻境中,飞驰银鞍马的黄儿。   不是每个人都像黄儿那样。她曾经活得肆意痛快,爱恨自如,哪里怕什么心魔呢?   金吒微微叹了气。他祭起混元金斗,斗中的元气化为数道光芒萦绕在他修长的指间。金吒指使了那心魔先去东海。   这一日,绿儿端了汤药去往落秋筑。   竹纱帐轻轻飘动,秋菊凄冷的清香弥漫着。正房里却空无一人。   绿儿杏眼闪动,丢下碗喊道:“素然儿——三姐去哪儿了?说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素然童子慢吞吞地走出来,叹道:“四公主,你就别喊了。我们殿下本来是去收海妖的。这在屋里躺了许多日。妖没收,还有事,她哪能耐得住性子。”   绿儿嘟着嘴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三姐那性子。可她是受过天罚的,也不多休息几日。总是这么急。”   海妖蝮虺,这些日子刚刚挣脱封印。正在东海上兴风作浪。   东海龙宫里,忙得焦头烂额。这些日子,听说原本来收妖的三仙女和李大太子,有事俱回天庭了。   东海抵挡不住这海妖蝮虺,正愁得团团转。龙宫门口便来了一个身着中黄战甲的女子。   这黄袍神女往宫门口英飒飒地一立,黄绣的素色披风激扬得潮水千层。   龙王敖广迎出来时。只见黄儿一身战甲,更衬得她肌肤苍白,宛如那一树薄瓣的白梅。   黄儿点起了龙宫的兵将。诸般事宜备好,大军严阵以待。   敖广傻了眼,道:“三公主,这,这就要去收妖?”   东海龙宫里拖拖拉拉这么久,都没整顿好军队能宣战。而这三公主一来,就能领着大军去出战?   黄儿长剑一指敖广的鼻尖,厉声道:“越拖凡人越遭殃!之前因天罚耽搁,是我的错。现在还不速战速决?”   据龙宫里探子的消息。黄儿带兵去了蝮虺常盘桓的地方,大军在她的令下布阵,把蝮虺各个出路都堵死了。   原本蝮虺根本不在意龙宫的那些兵卒。但海浪之中,黄袍女子犹如疾风破浪而出,手中两把宝剑刃尖锋利。   蝮虺愣了。据说三仙女受了天罚,回天休养去了。为何她这么快就来东海了?   一神、一妖在海浪中拼杀。不过眨眼之间,便拆了几十回合。   蝮虺破口大骂道:“你个狠毒的恶女!天庭不派好汉,来你个病怏怏的女人侮辱老子,算什么英雄!”   黄儿眸中有了讥诮的笑意,长剑更是凶狠地一斩,回应道:“我父皇东华帝君生于碧海之上,身有海神的神性。我承接海神血脉,擒你不在话下!”   黄儿自从在锢心崖下清修之后,法力很有了些长进。所以而今,她虽受过天罚,但休养到今日,也够她来作战了。   今日蝮虺是见识到了黄儿在锢心崖修炼的成果。是她一贯的风格,主攻,攻势凌厉,不死不罢休。   第 38 章   金吒赶到东海时。自海面上望去,战况激烈。   不过金吒身为武将,一眼便看出。蝮虺已是强弩之末,身上多处受伤。   这次说起来,倒算黄儿赢了。之前她一直想比金吒先收了妖。今日金吒是来晚了。   蝮虺的心脏被黄儿击中,只听她嘲笑道:“我让你看不起女人!你今日就要死在女人的手下了!”   黄儿未将蝮虺碎尸,也未押走。蝮虺本是镇压东海之底的妖兽,最好不要随便移位。黄儿掐起玉指画符,仍是将蝮虺的尸身封印进了东海。   金吒与黄儿,便各捧了玉旨,回天庭复命缴旨去了。   幽暗的海底。男子将几粒丹药灌入蝮虺的口中。   这男子长发束着霜色冠,一袭白衣,模样竟生得与金吒一模一样。只是他身影虚虚幻幻,如一个魂魄。   黄溟剑插入心脏时,蝮虺眼前一片血。他以为自己死了。但混混沌沌之中,他的心脏又开始跳了,他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黑暗的海底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白衣男子飘飘浮浮地注视着蝮虺。   “是他救了我,”蝮虺想到,他长得可真好看啊,这白衣男子的容颜端的是韶华英秀。   蝮虺痴痴地看着男子的脸。   这白衣男子的衣袖拂过之间,有冰凉凉的气息,蝮虺觉得舒服极了。   蝮虺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白衣男子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如有流光宛转,他幽幽吐字道:“我要你听我的话。你愿意吗?”   蝮虺连连点头。愿意,他怎么不愿意呢?是这个男子救了他啊。蝮虺说道:“我能感到你的魔气,你是魔对不对?”   白衣男子淡淡道:“是。你可以叫我心魔。我给你指条路。你现在可以去魇妃城。“   魇妃城是妖魔聚集之处。据说魇妃城的城主夫人阴后,原来是魔头阴蚀王的娘子。阴蚀王被封印后,阴后又嫁给了魇妃城的城主。   魇妃城的关卡搜查得很严密。只允许妖魔之种进城去。神仙是不能进城的。   心魔一直等待了很多天,才带蝮虺去往魇妃城。   蝮虺也问过为何要等到现在才去。不过心魔明显不愿说真话,蝮虺便由得他了。   进了城中。心魔带着蝮虺去往城主的魔宫。   据心魔所说,蝮虺也是有名的大海妖,该去城主身边为官。   蝮虺忙说道:“那你呢?也是要去城主宫中做官吗?”   心魔淡淡道:“我引荐你去魔宫。如此我也能沾光见见城主。不过我喜欢远游。把你在城主身边安顿好后,我就要走了,来日再会。”   魇妃城中的军师,叫九头虫,曾经与孙悟空、杨戬作过战。九头虫很受城主信赖,有事都会在城主身边。   但心魔和蝮虺去魔宫的那一日,九头虫却不在场。   心魔挑在这一日来魔宫,是因为这一日正是九头虫蜕皮的日子。九头虫要蜕皮,所以不在魔宫里。   心魔盗了九头虫的皮,离开了魇妃城。   东海的妖兽被镇压后。玉帝不算高兴,但还是按规矩各自赏赐。   黄儿又多了一个“靖海”的封号。   九头虫褪下的皮被交给了金吒。金吒运起大法力,祭起混元金斗将心魔炼化。   擅自分出心魔,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但五龙仙山如今有了混元金斗,这鸿钧老祖自混沌之中传下来的宝物,可将心魔炼化。   黄儿收了海妖之后。瑶池一脉也得了许多赏赐,十分地面上光彩。王母娘娘近来都是一派喜气洋洋。   这段日子。黄儿常见到东华帝君往来瑶池。父母神神秘秘地谈论着什么。   这一日,王母满面喜色,把黄儿召来了瑶池。   瑶池之中,许飞琼、王褒等诸位仙女,都瞅着黄儿笑。   黄儿浑身不自在,这种遮遮掩掩,不敞开说话简直太不痛快!   王母拉过黄儿笑道:“你这孩子,是有喜事呢。来来来,快看。”   玉案上码着印了各式各种的花样的帖子。   黄儿身姿端正地坐到蒲团上,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有喜事,喜从何来?黄儿立下收妖之功,瑶池一脉添了许多荣耀。听说七仙姊妹里,三姐黄儿还未出阁。各家都派了人来向三姐儿求亲。   王母笑盈盈地翻看求亲帖,给黄儿一一指来看。   只见那些帖子中。有白帝子替凤鸟氏少昊求亲。有斗姥替紫微大帝求亲。有木神句芒替木德星君求亲……俱是天界各方清贵。   黄儿忍着头疼,笑了笑道:“母后……”   王母忙道:“哎呀,你不想嫁神仙也行。这还有北海的龙族太子,青丘的四皇子,榣山的凤凰族少主……要是你都不喜欢,凡人也行,母后给你找啊。”   黄儿起身行礼道:“母后,容我思量思量……”   王母笑道:“行行,你要是愿意思量就对了。回去好好想想。”   黄儿行了礼,回身疾步往瑶池殿外而去。   身后,传来王母的一声叹息:“你这孩子,还有天罚在身。不成亲如何能根治啊……”   黄儿出了殿门,便疾步而跑。直至一处玉栏边,她忽地怔怔跌坐下去。   旧伤难以痊愈。母后不知道,黄儿这一生所有的爱,所有的恨都在那个叫金麒的少年身上用尽了。   她这一生,再也没有力气去爱别人了。   此时,南极长生大帝也来到瑶池。   南极大帝栓了白鹿,捧了帖子过来。   王母下座迎接过来,道:“大帝今日怎么来瑶池做客了。”   南极大帝笑道:“有重要的事。今日老夫我是来替我教下弟子李金吒来求亲的。”   王母忙问道:“那这事,是金吒同意的?”   南极大帝摇头道:“这,我还没跟他说呢。唉,婚姻之事,听长辈之命。后面再跟他说吧。”   第 39 章   瑶池里这段时日。求亲的来了东家又来西家。   姊妹们显然是知道了这些求亲之事。她们都在发愁。愁的是,怎么才能开导黄儿,让她打开心结,愿意去选一位如意郎君呢?   “鱼日——”绿儿慢悠悠地耍弄着自己的发丝,道:“你平日不是说你最聪明了吗?赶紧想个办法啊。”   一向乐哈哈的鱼日,听到黄儿的名字就怂了。   鱼日谁都不怕。就算橙儿那样严厉的,常板着个脸,被鱼日一气,还不是会气得拉下脸来?   可鱼日真的对黄儿没有办法。这个三姐的心肠硬啊。   鱼日苦着脸道:“三姐最不好骗啦,就算给她跪下磕头都不顶用。阿绿啊,你就饶了我吧……”   姊妹们在发愁。黄儿也在发愁。   她曾爱一人不得。反而使自己和亲人受了伤害。她立过毒誓,再不要爱他,不要给自己和家人加诸伤害。   这一生,她没有办法再言爱了。她如今只愿让自己活得更好,保护好亲人。   很多年以前,清虚真人王褒曾发话说,只愿一辈子守在瑶池之中。   姊妹们都嫁人了。但黄儿却愿意一生守贞,侍奉好母亲,这样岁月安然,不是就很好了吗?   但如今,黄儿的这个愿望怕是达不成了。天罚造成的内伤,没有夫君渡法医治,终有一日是熬不过去的。   这段日子,黄儿拿着各种理由,推阻着不去谈亲事。但这样拖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   转移注意力的,是这一日来了一位越地神仙报信。   太元圣母那边出了事。急召了黄儿去往武夷山。   越地的百姓,自古以来有一种风俗。越地举行葬礼时,习惯把人葬在悬棺之内。   悬棺安置在山中形成的崖壁上,下方对着水流。   背靠大山的岩石。青山下是绿水。越地的百姓,习惯于这一种山水之葬,让祖先的魂魄归于天地之间。   山上坑坑洼洼,根本没有路。黄儿却提着裙,步伐轻盈地疾走在这山间,如踏云雾。   疾行于山间,黄儿声如莺语,悠悠唱道:“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踌躇……”   黄儿幼时来祖母治下的武夷山,常常在山间唱这支歌儿。   此歌名为《蒿里行》。越地的先民们,听到黄儿唱的这支镇慑恶鬼的阴阳歌,便将这《蒿里行》作为葬歌传唱。   后来凡间到汉朝时,也承袭了古越地的风俗,将《蒿里行》传为葬歌。   黄儿这几日,在山上唱起歌时,却没有思念祖先的越地百姓跟着和歌。果然是出事了。   越地这一带,处处有幽黑的魔气残留。连太元圣母亲自庇护的武夷山,百姓也回应不了黄衣仙女的歌声了。   一片明黄光影中,黄儿已身化一道光芒,急冲下悬崖之处。   崖壁下一排的悬棺过去。棺材盖哗哗作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从棺材里出来。浓重的魔气一团团地缠绕着这些棺材。   黄儿紧蹙着两弯眉,急急说道:“祖母,这究竟是?”   太元圣母面色凝重,拉了黄儿的手过来道:“你来得正好。黄儿,你走西闯东的,据说魔界也曾闯过?你能否认出这魔气来自何处?”   越地出现魔气,侵袭悬棺。太元圣母并未将魔气清理干净,留了些残余。正等着黄儿近来有了空,让她来辨认这魔气的来历。   黄儿听了,果断探了两指向那棺材上的魔气之中。她的指尖升起几点精纯的黄光,魔气不能侵袭。   黄儿鼻尖轻嗅,道:“这,倒像那海妖蝮虺的魔气。”她之前与蝮虺作战,却是很清楚蝮虺的气息。   太元圣母点头道:“要真像那蝮虺的魔气倒也罢。这么说,越地的魔气也许就是蝮虺在东海作怪招来的。”   因同蝮虺作过战,黄儿更清楚蝮虺的气息。她便待在武夷山,同太元圣母一起净化剩余的魔气。   忙碌了许多日。瑶池那边,三足的青鸟来送信了。   原来是王母寄信来说。橙儿已经有了身孕。便让黄儿下凡去接橙儿回天来静养。   太元圣母皱了眉,道:“橙儿有了孩子?怎么不早点说?”   黄儿见老祖母怪下来,忙替姐妹打掩护道:“二姐她成天跟着黑鹰在江湖上到处跑,她又没当过娘亲。兴许没注意,现在才发现。”   想到还有剩余的魔气,黄儿问太元圣母作何打算。   太元圣母面色凝重,道:“剩下的魔气我来净化就是。你还是赶快去看看橙儿,希望橙儿不要有什么事……”   黄儿见状,也隐隐猜到有什么事。但她担心橙儿,便匆匆告辞而去。   京城六扇门的一所宅院前,来了个美貌的黄衣女子。   门口的小捕快眼前一亮,喊道:“三姑娘!”   黄儿常跑来这里看望橙儿。这里的捕快也混熟了,知道她是黑家嫂子的娘家三妹,便都叫她三姑娘。   黄儿笑了笑,神情大方,问道:“黑鹰和我二姐呢?”   捕快道:“黑鹰大哥和嫂子不在。不过三姑娘你来的是时候,听说他们今日再过一会要回来的。”   橙儿和黑鹰回六扇门时。院门中飘出了扑鼻的饭菜香。   橙儿有些高兴地道:“是三妹来了。”他们家的门是落了锁的。能自由进门,又能记得为他们做饭的,便是常来六扇门看望他们的黄儿了。   堂屋里的桌上,一大桌丰盛的饭菜。   橙儿和黑鹰常年在江湖上奔波,一切从简。许久没尝到这么丰盛的菜了。倒是黄儿心疼二姐,做了这么讲究的菜,还摆了漱口的香茶。   饭罢。黄儿传了王母的法旨。橙儿向来听话,便答应了跟黄儿一起回天去。   打小起,橙儿与黄儿很少有谈心的时候。橙儿忙着修炼。母亲则没有允许黄儿学武,她忙着偷偷去嫏嬛福地,橙儿很少遇见她。   这次,橙儿有孩子了,难得与黄儿说几句话。   黄儿仔细看去,只觉平日身体强健的二姐,如今身体却不算好。黄儿想起太元圣母的话,隐隐有些担心,便细细跟二姐谈,平日在屋里多备些安胎的花草。   橙儿愣愣地瞅着黄儿,便觉三妹远比相公体贴得多。   黄儿瞧着她清冷冷的模样,伸手稳稳地扶了二姐坐下。又回身插了一只养神的夜来香。   这世上,终归,只有女人最了解、最心疼女人。   第 40 章   南极长生大帝去瑶池递了求亲帖。这一日却是乐呵呵地来了五龙仙山。   金吒正在一流清泉边,给芝田浇玉膏。南极大帝满面喜色地给他讲了去求亲的事。   金吒淡淡地看了一眼南极大帝,自向洞府中走去。   南极大帝喊着追过来:“诶,师侄,你倒是表个态啊。”   金吒也不答一句话。表态?要他表什么态?之前师父说他的手臂,要瑶池的金莲藕那样的活物。金莲藕是黄儿的九弟玄秀真人的仙骨所化。   要挖走黄儿的嫡亲弟弟的身骨,这是要将她气晕过去。   现在这时,南极师伯还去向她家求亲。能不能别添乱了?   广法天尊走过来,道:“金吒,你别怪你南极师伯。这事是我跟你师伯一起商量的。”   金莲藕曾是玄秀真人的仙骨。瑶池一脉怎会愿意送给外人?   但若是能与蓬莱瑶池结为姻亲,成了自家人,瑶池一脉便愿意动用金莲藕了。   南极长生大帝道:“若要坐上掌教之位。唯有动用瑶池的金莲藕。金吒,你觉得呢?”   若是要取金莲藕,需得结亲的话……   金吒的眸光淡淡,他起身向师长行礼道:“如此是有道理。弟子自当谨遵师命。”   橙儿被接回天休养后,却出了事。她常常腹痛难忍。   这一日,橙儿疼得晕了过去。红儿赶到七仙居,拧了帕子,一边给二妹擦额头,一边皱着眉道:“不应该啊。虽然有了孩子,但这样痛法太不对劲。何况二妹一直都身体强健的。”   来七仙居看望的王褒也说道:“我生我家月阆,也从未这样。”   这样疼了几次后。王母找来了太上老君,保生大帝,药王孙思邈真人……这些医术高明的神仙。   几位医术高明的神仙分别给橙儿察看。然后一起商讨。   太上老君道:“只怕,二公主的孩子,是有怨气作祟啊。”   怨气?什么怨气?之后,太元圣母那边寄来信,众位神仙才弄明白了怎么回事。   太元圣母是越地百姓的祖神。   越地的悬棺,之前被魔气侵蚀过。被腐蚀的数万百姓魂魄,无法投胎转世。   数万徘徊于世间的魂魄,形成了强大的怨念。   太元圣母身为越地祖神。怨念将反噬到她的血亲身上,导致小儿不能新生。   而现在,太元圣母的亲眷中,橙儿正有了身孕。怨念使得橙儿的孩子不能安生。   如今。太元圣母需要混元金斗。混元金斗是掌控凡人生育轮回的混沌宝物。太元圣母要用混元金斗帮那数万魂魄得以轮回,化解这场怨念。   王母娘娘沉默了。她想起南极大帝的求亲帖就放在瑶池。若是黄儿与阐教那边结为姻亲,阐教才愿借出混元金斗啊。   去橙儿的斜夕馆看望二姐回来,黄儿已是精疲力尽。   照顾二姐不算什么累。痛苦的只是,还是要逼自己不得自由了。   回到落秋筑。却见王母娘娘正在等她,含泪劝道:“黄儿,咱们就应了阐教的亲事吧。你二姐她,还要混元金斗……”   黄儿霎时心中一痛,道:“母后,你别哭,别哭。我一定要救二姐,我会想法救她的。”   王母长叹了气道:“金吒那边,母后和你父皇,也觉得是千挑万选了。金吒是沧玄阙之主,嫁过去没有公婆之累。你和他,打小起就熟知的,咱们两家结亲,那是光耀门楣。凡间有句话,少年夫妻,就算无意,总归有打小的情分,比外人好多了。”   黄儿默默地坐在一旁,银牙紧咬了唇。她想让自己和亲人不受伤。可如今,为了父母不伤心,二姐能平安,她总归要逼着自己答应亲事的。   这一日。南极长生大帝再次来瑶池拜访。   金吒便随着南极师伯前来,他神色淡漠,云雾所裁的白色广袖于梁柱间掠过。   黄儿正走在殿门外不远处,刚巧撞见金吒。她的双眸一沉,盯着他。   她心里兵荒马乱地煎熬着,他为何能这么淡定?是为了金莲藕吗?   黄儿几步上前,急急地对金吒道:“你是应了这亲事?为什么?”   金吒淡淡道:“我将接任五龙山掌教。需要活物。唯有你们瑶池的金莲藕才是。”   原来就是为了这缘故,黄儿听了,心里却是一凉,转瞬冷下去了。   金吒凝目看向她,微叹一声,道:“三娘。婚姻和情爱是两回事。”   三娘,一个不亲不疏的称呼。他的语气轻淡,此时间如破了冰缓缓道来。然而此言一出,黄儿刹那间觉得整个人再也没了力气。   却听他继续道:“你只是需要混元金斗。将来你可以一生守贞。只要你担好云楼宫的太子妃这个名头就行。”   黄儿心里生凉。她撑起了身,厉声笑道:“你安排得真周到。好。很好。”   姊妹们出嫁时,黄儿一件一件地为她们绣喜服。   以前,黄儿也为自己绣过喜服。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要穿出去的。   成亲那一日,其实是十分忙碌的。   东华帝君带着蓬莱众仙。西王母带着瑶池众仙。都来到七仙居里。   还有各方贺喜的神仙来了许多。   七仙居里的人一个挨一个,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黄儿姐姐成亲,妙用真人瑶姬也从巫山赶来了天庭。黄儿抱了抱瑶姬妹妹,姐妹俩重逢说了些话。   当年瑶姬任性长驻巫峡,难得与王母重见。这下瑶姬来七仙居见到王母,母女俩重逢,喜极而泣。   黄儿看了这景况,倒是每个人都是高兴的,除了她自己。   上了婚车以后,从七仙居一路到沧玄阙,当真称得上十里红妆。   沧玄阙里。因金吒的母亲殷氏已过世。高堂上坐着的,是李天王、广法天尊。   黄儿一身凤冠霞帔。在月老的喊声下,开始拜堂。   累,这是黄儿最大的感受。   她平生来,都是黄衣淡极,不染铅华。这一生,唯一一次盛妆也许就在今日了。   姊妹们嫁人时。红烛幢幢,庭燎摇曳,那景象看起来是何等盛会欢悦。到黄儿这一日,她却只有逼着自己完成婚礼的劳累感。   正是所谓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第 41 章   各家有各家的习气。神仙们的洞府,除了主神以外,余下的大都是垂髫之年的小童儿。   这些小仙童,却正应了道家的自幼修身之法。故此,凡间但有文人作游仙诗,主神身边常伴的是一总角儿,见之童稚生趣。   不过这风气,到云楼宫却是不同了。云楼宫的托塔天王李靖,是人至中年半路才修炼的。   李靖自成仙后,又手握重兵深受玉帝信赖。   玉帝虽出身道门,却十分亲儒亲佛。   李靖便是玉帝那一派的习气,他的云楼宫中,尚带着凡间仕宦人家的风气。云楼宫长出的不少精灵,便在宫中充作婢女场面。   此日,正逢沧玄阙那边的李大太子成婚。李靖便打发了许多婢女去沧玄阙伺候。   那些得到这差事的婢女,一个个都笑出了声。   金吒自幼修道,天生的仙人,与半路修炼的李靖不同,并不需要伺候的场面。   那些婢女得了这差事。一则清闲。二来难得去沧玄阙,见那琼宫仙姿的大太子一面。一个个喜得脸儿也红了。   却道七仙居的那辆驾龙婚车到了沧玄阙后。素然童子去扶那新夫人时,婢女们却是笑不出来了。   只见黄儿戴了流苏凤冠,可见她神情散朗,行动处像那林下过清风。比袅娜少女更多几分危危端正。   婢女们没有见过黄儿这样翛然①体态的女子,此时一个个才想起,今日是新太子妃过门的时候啊。   领头的两个婢女,一个叫焙叶,一个叫焙针。   焙叶此时像个霜打茄子般。焙针取笑她道:“你在做什么主意?别是想攀高枝吧?”   焙叶忸怩着,攀高?想都不敢想,她连抬头看一眼金吒太子都不敢呢。焙叶转而议论起这新过门的太子妃来了:“焙针,听说啊,这太子妃,可是个三界闻名的恶女啊。”   堂下婢女议论,逃不过神仙耳目。   金吒却没什么动静。只是心中却想道,这黄儿,是个不戴头巾的男子汉。倒是云楼宫来的这些婢女,脂粉气叫黄儿听了笑话。   敬酒之后,黄儿只觉心累,早早地便进了屋里。她一把扯下头上新娘戴的凤冠,单手持着这沉沉的累丝凤翅发冠。   自那日黄儿答应亲事后,心里一直埋下的气苦,又经历今日婚礼的长篇累牍,终于是爆发了出来。   她眸中一恨,就把这沉沉的凤冠狠狠地摔了出去。   然而,尚未听到落地声,她身形一变,已是极快地又把凤冠接在手里了。   这凤冠是以阎浮檀金精巧的累丝编成,编作花形,有了女儿气。其色赤黄,带紫焰气,十分精美。   打造凤冠的阎浮檀金,还是孙悟空为贺她新婚,送来的贺礼。黄儿怔看着这凤冠,心中酸楚,这样精美的凤冠,原是带着祝福,该在出嫁良人时戴上的,只是今日……   黄儿是舍不得,她转而轻轻把这精美的凤冠搁好。之后,她疲累地往椅背上一靠。   金吒进门时。却见黄儿发冠未戴,如瀑的青丝散披着。她斜斜地在椅上一靠。挑着灯,正翻案上书,叫人不敢打扰。   黄儿闻到了金吒身上的酒气。看来他是喝了很多酒。虽是如此,金吒举止沉静,却没有一点失态之处。   他并非好酒之徒,今日为什么喝了这么多酒?黄儿蹙眉道:“你怎么回事?喝这么多酒?”   话一出口,她就尴尬了。去去去,他喝不喝酒,关自己什么事?   金吒淡淡地看了她片刻。直到黄儿觉得不自在时,他走上前来,对她交代道:“正堂西边是书房,你的屋子是连着书房那间。其他人的地方你可以管。我的房里你知道在哪,没事别进来。你那边我也一样。”   他的声音冷冽而清晰,浸入人心生凉,黄儿冒火地道:“说完了?”   金吒忽而轻笑道:“你忘了正事了?”   黄儿一怔。   金吒却收了笑,面无表情地道:“我答应过给你渡法疗伤。你也答应过我担起这个太子妃。如此才应下这桩亲事。现在该行正事了。”   龙凤双烛的光芒柔和,映照得新房里纱幔层层拂动。   这绮年如梦的光景。黄儿心里却生不起一点柔情,她想,原来他就是为这事来的。越想,她心里越凉得隐隐作痛。   黄儿点头道:“多谢你提醒正事。”她忽而骤然上前,劈手扯过金吒的衣襟,一把将他按倒在椒壁上。   金吒一点举动也没有,眸色淡漠。黄儿一口狠狠咬在了他的颈项上。   她咬得可真够痛。金吒此时微微阖目,不悦地想了这么一下。   渡法以疗养天罚造成的内伤。对金吒的损耗也十分地大。需要将仙血化气,渡入到黄儿体内。   夜半时分,金吒自回了房。却是仙家行踪的妙处,门外的婢女们却不知新房里的动静。   黄儿好不容易确定今晚没其他的事了,出来透口气。   婢女们正偷偷摸摸地议论着新房里的事。金吒太子的洞房花烛夜,有人好奇,有人窃望,有人发酸,房门外的人们窸窸窣窣。   屋外清凉的夜风吹过,黄儿一时间只觉神清气爽,心情好了一些。她足步轻快地走在小径上,观赏花木扶疏的景致。   走到屋后。却见一群婢女围着,对新房处窃窃私语。黄儿听得那些婢女的议论,心里生恼,她很烦这种议论她私事的人。   婢女正八卦着洞房之事。   却听有人说道:“大半夜的,说什么啊?”   婢女们抬头。却见本该在新房里的黄儿,正站在她们面前。   黄儿的肤色本就剔透,一身如霞的嫁衣更衬得她脸颊白皙,唇角处一抹鲜红的血迹。黄儿抬手擦了擦那血迹,对婢女们一笑。   “啊——!”新婚当晚,婢女们就被她们口中的恶女吓哭了。   黄儿眸子一沉,厉声道:“太子爷的事,也是你们能嚼舌头的?再有下次,统统来领罚!”   婢女们已被她吓到,便战战兢兢地各自退下了。   成亲后不久。金吒却嫌那些婢女多事,扰了他清静,让苍微童子把婢女们全都打发回了云楼宫。   这倒也符合黄儿的心意,让她乐得自在。   黄儿嫁进沧玄阙后。金吒却是按婚前说好的,很少进她的屋里,倒是从不扰她烦。黄儿心里堵着气,也不愿去见他。   两人通常是在黄儿的午后小憩时,金吒来为她渡法,才到她屋里来。渡法其实要趁着黄儿静卧时,调理气息才更顺利。   金吒会将仙血化气,牵引入黄儿的体内。气血交融间,可见黄儿自己的仙血隐隐泛光,辉映灼灼。   金吒看向黄儿的仙血,眼神泛冷。光辉之神一脉的仙血,才会生有光芒。   东华帝君有一个封号,叫做“太微东霞扶桑丹林大帝”,正是说东华帝君还有太阳神的神性。   而作为帝君的女儿,黄儿便是七色虹霓化生的神女之一。   黄儿司掌虹光,身为光辉一脉的神灵,她的仙血可以照亮凡人的生死路。   第 42 章   自从混元金斗化解越地百姓的怨念后。橙儿虽经历了不少病痛,到底还是顺利生下一个女儿冰寒。   这几年,王母娘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原来黄儿虽出了阁,但一直没有一儿半女。   倒是紫儿,已经生了一个大胖儿子,起名叫董震清。   这年冬月。云楼宫的贺姨娘生的女儿已经快四岁了,叫做李贞英。李天王说起冬月里是金吒的生辰,却让贺氏也打扮了,带了贞英去沧玄阙参加金吒的寿宴。   寿宴当日,哪吒早早地就跑到沧玄阙来了。   金吒同哪吒在后院中说话。黄儿与金吒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端坐一侧,执了茶壶倾满杯中,她不愿与金吒对视,便只听着哪吒说话。   哪吒三天两头地爱往沧玄阙跑。每次他一来,黄儿和金吒也免不了做起恩爱夫妻的样子,倒是做给哪吒这孩子看的。免得他见兄嫂不睦,心里更是不开心。   哪吒正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云楼宫里多了姨娘,姨娘还生了孩子。   近年里,哪吒倒是成日里为这事气恼。   今日,男孩又扶着金吒的袍袖,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   黄儿瞧见哪吒的模样,颇觉可爱,倒是心里轻松了些,笑了一笑,心想,哪吒和他哥这点倒是像得很,都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金吒见哪吒眼睛亮亮地盯着自己,便知这孩子又有什么奇思妙想。金吒敛起广袖,搁了茶杯示意这孩子说。   却听哪吒道:“兄长,我可不可以搬来你和长嫂这边住啊?”   黄儿听了,却是手微微一滞,插言道:“哪吒,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黄儿姐吧。我习惯一些。”   哪吒略是奇怪,抬头却见黄儿面色不虞。哪吒虽奇怪,也不敢惹黄儿不高兴,便应下了。   金吒面色一冷,说道:“胡闹!你尚有父亲在高堂,哪里有随哥哥住的道理?”   他看了哪吒一眼,冷冷地道:“你一个金枝玉叶的正神,跟她有什么可比的?贺姨娘生的不过是个半仙血脉的庶女,将来都逃不掉生死簿上有名。你倒是舍得拿你三太子的身份跟她比?”   说话间,却听苍微童子来报,说是云楼宫的贺姨娘和英姐儿来了。   哪吒气呼呼地道:“怎么什么人都能来沧玄阙了?她一个姨娘不待在家中,也抛头露面地出来,这才丢李家的脸哩。”   金吒道:“自然是父王答应她们来的。不然,这沧玄阙的大门能是她们进的?”   哪吒奇怪地问:“说起来,兄长你素爱清静,从无大办寿宴的习惯。今日这是?”   金吒道:“这是父王的意思。你忘了?前日朝上,玉帝派托塔天王采办三军药草。发货药草的青帝陛下可是黄儿的亲伯父。父王借我的寿宴,少不得去向青帝陛下敬酒。”   原来,金吒的生辰正在年底冬月。开春前,天庭里都要把明年的药草为军中备齐。   青帝是执掌东方的神帝,有木神句芒为伴。这几年,天兵的药草都是青帝那边发来的。李天王得了这个美差,哪里肯经人转手去办这事,让人克扣了去?   青帝是七位仙女的伯父,正逢了黄儿和李家结亲,却是成了姻亲。李天王想借着金吒的寿宴,直接跟青帝谈上发货之事。   哪吒撅着嘴,又恳求金吒道:“这些事真是烦人!兄长,让我去娘亲的祠堂呆一会吧。”   沧玄阙的内院一直供着殷夫人的灵位,平日把守得很严。   那祠堂的结界严密,外边的声音都很难听到,金吒道:“你在那听不到外边动静。等会如何记得出来?”   此时,外边在催,又有宾客奉礼来了。   黄儿在一旁,听了这些事良久。她终是转眸注目向金吒的侧影,微微叹了口气。她从前,要忙着恨他,没有多的心思管他。   这两年,他们俩见面少,互不相扰。她做个局外观,才感叹自己怎么就没注意到呢?金吒身在高门,缠人事不少,他却真没个省心处。   哪吒要他看管着,他自己谁又来开导?   罢了,只当是为了哪吒。黄儿起身拿开绢扇,挑眉一笑,牵过哪吒道:“跟着我来就是,咱们到祠堂去。”她回首对金吒道:“你且去见客吧。”   金吒见有黄儿看管哪吒,便放了心。自去了前边的东花厅。   贺氏与李贞英已在东花厅等待良久。   贞英毕竟是李靖所生,比贺姨娘要多了几分见识。明白自己也是托塔天王所出的小姐,是云楼宫的正经主子,不然金吒是不会出来见面的。   贺姨娘在东花厅站了许久,已是扭扭捏捏地要站不住了。却被贞英瞪了几眼,喝止她娘恭敬地站着,等大太子出来。   前方垂着一挂珠帘。细小珍珠密密地排列,只流动着幽幽光泽。不像云楼宫的珠帘看起来珠光宝气,沧玄阙这一挂其色似玉,素色冷光。   却是东海底极深处的白珍珠,才有这等深海幽光。   隔着珠帘,只见男子的身影踏着幽光而至,迤然落座。   见金吒来了,贺姨娘正要说话。不料,贞英却一把拉了贺氏,让她站好。   之后,贞英才向珠帘后的那道身影拜道:“恭贺兄长仙寿恒昌。贞英与母亲奉礼来拜。”   贞英是正经主子,有她在,贺氏一个姨娘却不能先发话。   不料,却听金吒道:“你弄错了吧?”   贞英愣了,抬起头。   珠帘后的那个声音冷如露凝,道:“贞英,你的母亲在我沧玄阙祠堂。你未进祠堂参拜,这里哪里有母亲在?”   贺姨娘的面皮涨得通红。贞英转过身看向贺氏,道:“娘……”   金吒淡淡地打断道:“行了,有点规矩没有?要见母亲就斋戒好进祠堂。以后不能对着你姨娘乱叫。”   黄儿牵着哪吒进了祠堂。   哪吒也收了顽皮之态,有模有样地恭敬上了香火,对着殷夫人的灵位磕头。   黄儿却柳眉紧攒起来,蓦地盯向殷夫人的灵位。   灵位上的几个字熠熠生光。黄儿心中骤生诧异,这灵位竟是被天神的仙血洗过。而且如此焕然有光,用的还是光辉一脉神灵的仙血。   黄儿心中疑虑大增。这光辉之神的仙血是从哪里得来的?   三界之中。光辉一脉的诸神。有睁眼为白昼的烛龙大神。有太阳神性最强的羲和,还有小金乌、炎帝、东华帝君等。月宫那边也有不少神仙。还有普天星宿。火德星君等诸位火神。司掌七色虹光的黄儿七姊妹……   这沧玄阙祠堂里的仙血,又是从何处来的?   却道今日还有寿宴之事。黄儿此时倒是没空细想。   这边瞧见哪吒磕完头。黄儿笑着牵他道:“等会杨大哥他们要来,你藏在祠堂里见不到他们可不好。我给你找个舒服的地方歇会。”   黄儿带着哪吒到挨着正堂的一处厢房。这厢房听得到正堂那边的动静,却又十分清静。黄儿照顾着哪吒在这歇下。   黄儿安顿好哪吒出来,正见金吒也忙完过来。   见她擦身而过。金吒背对她,忽然道:“多谢你了。”   黄儿一停,袖起手道:“我是为了哪吒那孩子,别让他也不高兴。”   金吒静静地道:“你祖母办的家宴。我同你一起去吧。”   黄儿没好气地道:“怎么?你是见我帮了你的忙。要还我的礼?”   金吒一个轻笑,说道:“猜得不错。”   第 43 章   这些年来。金吒一直维持着成亲前说好的条件,维持得很准。那就是成亲前,他答应了这桩亲事,此事已昭告三界。那么,在别人面前,他该做的事一样也不会少。   黄儿回七仙居省亲。回蓬莱和瑶池拜见父母。每逢节气,金吒都会与她同路,在外人面前做一对正常夫妻该有的样子。   不在别人面前露出破绽,也不逾距,金吒不过是按着条件,维持着沧玄阙太子和太子妃应有的体面。   黄儿与金吒平日里互不牵扯。每次要出外应付,她不得不和他同坐车驾之中时,她想,他可真是够清醒的。   每当此时。黄儿心中说不清是有痛还是释然。金吒是为了这夫妻日子而考虑过?还是为了应付而竭心?   黄儿心里藏着气。她觉得她是想不清楚了。要想清楚,太累,她没有那个心思了。   橙儿产下冰寒后。黄儿那边却一直没有动静。   倒是紫儿生了个儿子董震清。难得有个男孩,还是七妹生的。王母和姐妹们把董震清当成个宝贝疙瘩一般疼着。   前一阵,太元圣母为了董震清,要在白玉京办一场家宴,让子女孙辈们都来见见紫儿生的这个宝贝疙瘩。   不料,之前却出了一场意外。   男孩喜动。紫儿心疼儿子,便抱着董震清到处玩耍。   姐姐们放心不下,经常托人看着紫儿母子。   且说这一日,董震清闲得无聊。哭闹之下,紫儿想了想,想起兜率宫那边有些小仙童,都是孩子,紫儿认为这些仙童可以陪着儿子玩。正遇上太白金星去兜率宫有事,紫儿便托太白金星带董震清去兜率宫了。   那兜率宫里宝玉妆成的梁柱下,却有一个架火童子,手中把玩着一朵金莲花。   这仙童呵气如兰,鼻息间的灵气落到莲花上。莲花得灵气滋养,一时间光芒四射,莹莹光点旋转。直看得董震清呆呆地不动。   董震清羡慕之下,向架火童子软声软气地讨着好,想要那莲花来玩。   平日有什么好玩的,在七仙居里是人人都不动声色地让给董震清。不料,今日这兜率宫的仙童眼皮也不抬一下。   董震清见仙童不理他,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太白金星觉得很臊面子。心想,不就是小孩玩的东西吗?给震清玩玩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太白金星便对那仙童又劝又拉。那仙童想到董震清毕竟是七公主的儿子,这才不情不愿地把莲花递过来。   董震清正高兴,哪知那莲花生有灵气,他掌握不住。莲花呼地一下直滑出手去,落到栏外一条清溪里去了。   仙童见状,不由惊叫起来。原来这莲花名叫“火中莲”。仙童原以为董震清是七仙女的儿子,不会笨手笨脚出事。哪里知道董震清拿不住金莲。   这火中莲刚一入水,便熊熊烧起大火来。   太白金星手忙脚乱地扑火中。虽然及时,也烧坏了兜率宫一带宝玉栏杆。   正在此时。却见一位白发白须的老人,周身紫气冉冉,正是手持拂尘的太上老君。   老君身后。男子一袭素白鹤氅,飘然如轻雪踏入宫门,却是金吒太子。   见宫门口被烧得焦黑的栏杆。那架火童子早早便恭敬地垂手侍立,一见太上老君回来,并不妄想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清楚了,自请领罚。   太白金星见金吒来了,想起董震清是紫儿的儿子,算是金吒的外甥。这一想,不由希冀地看向金吒。   金吒的脸上殊无表情,细密的长睫微微垂下,漂亮的眉眼隐隐显得倦冷。太白金星不停地给金吒使眼色。   太上老君也看着金吒,心想,难为咱阐教的弟子了,谁叫你在灵霄殿上列名呢?   却见金吒的眸子冷如寒泉,他向太上老君行礼,冷冷地说道:“按照天规。董震清是为幼童,若犯了此等罪过,当禁足思过半年。其余损耗则由七公主赔礼。”   太白金星急得胡乱扯着拂尘,埋怨得不行。震清好歹也是你金吒太子的外甥,你却真的一点包容情分也不给。果然是那冷酷的天将习气!   这事过后。太元圣母为董震清办的家宴。金吒一直没提起要去的话。   董震清被关起来禁足,紫儿心疼儿子,哭哭啼啼地擦着泪。   黄儿心里很明白。说真的,金吒这事做得一点也没错。震清惹了事,当然是该罚的要罚,谁还能为他徇私枉法不成?   可黄儿心里就是不高兴,好几次地在想,他到底只是按规矩来呢?还是从来就没把她家里的事放心上,没考虑过她?   很多事情,她想她是明白的。可女人就是这样,如果她还放不下一个人,总是会对他有那么些期望。   去家宴的事。金吒不提。黄儿哪肯主动软下性子来开口?幸好这次因为哪吒,金吒总算说起了这事。   太元圣母的白玉京。四方生有绿叶朱宝,五色芝英。上有万二千种芝兰洒香,沼中莲□□度十丈。   这是一场古神的聚会。伏羲、女娲二皇,五方天帝,东华、王母二帝君。这些太元圣母的子女平日不得召见,是难能聚到一起的。   席间,有一位梳灵蛇髻的女子。只见她肌肤丰润,保养得极好,靥辅承权,丹唇外朗,顾盼之间百媚横生。   金吒此时却看向鱼日,微微暗笑。便见正对着那美女张大嘴巴的鱼日,被绿儿一手扯向耳朵,拧了几转。   青儿则撅着嘴,道:“天龙,你说我漂亮还是她漂亮?”   那美女听闻,朝着青儿这边妩媚一笑。   却见伏羲听见青儿之言,哈哈一笑道:“自然是青儿漂亮了。你跳起舞来,你宓妃堂姐都还比不上呢。”   那美女登时笑不出来了,她正是伏羲的女儿洛神宓妃。伏羲之意,本来是要宓妃让着青儿当妹妹的。   鱼日被绿儿拧着耳朵,连忙告饶道:“这,这就是宓妃堂姐啊。我是在想,她可是你们的亲堂姐,你们怎么跟姮娥仙子更亲呢?”   绿儿哼了一声:“事儿精谁喜欢?”说罢,她横了鱼日一眼。   原来,宓妃生性佻达,惹出不少事。女娲是宓妃的父皇伏羲的孪生妹妹,多么亲密的关系。宓妃倒惹得女娲娘娘这个亲姑母也不待见。   姮娥与太元圣母一脉并无关系。但姮娥幼年丧母,是王母娘娘看着长大的。更兼得姮娥性子清冷,从不惹事。所以后来广寒与瑶池两处同气连枝。   黄儿虽与姮娥没什么交情。但相比宓妃那个事儿精的性子,黄儿宁愿待见姮娥。   于是,姐妹们说话间。黄儿兀地想起,她其实就喜欢……譬如金吒这种安安静静的性子,不惹事。   宴罢。王母担忧地悄悄拉过黄儿,说道:“你腹中还没有动静?”   黄儿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王母叹了口气,道:“你还没有你七妹争气,你七妹都有个大胖小子了。黄儿,你跟你姊妹不同。金吒是天宫里的正神。你没个孩子,将来有人拿这当借口,给他送侧妃拉关系,大家脸上都难做。”   黄儿头疼地想:母后,能不能别说了……我还是个黄花闺女好吧。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又快到了一年的七月七。   临近七夕,紫儿要带着董震清去看望织女。   柔弱的七妹要外出。姐姐们是准备了又准备。   车驾中,橙儿的车轿是上乘打造,精铁所制,十分坚固。紫儿坐了橙儿的车驾,又有许多天兵护卫,从七仙居往银河而去。   不料,却出了一件轰动三界的大事。   送信的天兵气喘吁吁,以最快的脚程赶到了沧玄阙。   “出大事了!”那天兵惨白着一张脸。   原来七仙女紫儿带儿子去看望天孙织女。路上竟是遇到妖魔偷袭!   护卫的天兵们虽打退妖魔,紫儿却不幸身中毒箭。董震清更是当场毙命。   哗啦一声,黄儿手中玉杯摔得粉碎。   天兵哭拜道:“三公主。王母请您速回七仙居,辨认毒箭出自何处!”   第 44 章   紫儿出了事,到瑶池报给西王母之后。送信的天兵又赶往各处。   去紫府找了东华帝君。去浣葛宫找大姐。去沧玄阙找三姐。   紫儿躺在床上昏迷着。从紫蝶阁大门处,淡紫的纱帐一层一层撩开。西池仙女双成,向守在床前流泪的王母报道:“三公主和三驸马回来了!”   天兵传信到各处。黄儿却是最先赶回七仙居的。   双成话音未落。已有女子急匆匆的足步声如掠过一阵风般。黄儿火急火燎地撩开纱帐,几步冲到七妹的床前。   “来了就好。”王母擦泪道,拉过了黄儿。   一旁的橙儿淡淡地看了一眼黄儿,道:“三妹你也别急,先来看看。”   王母点头道:“让金吒也进来吧,不必避嫌。多个人看总是好的。”   且说紫儿遇袭后,魔箭尚钉在她胸口。还要等黄儿辨认后,再请保生大帝运法取出箭杆疗伤,以免轻动伤了紫儿柔弱的身子。   黄儿胆大,曾在三界到处闯荡。去过狼窟虎穴。王母便等着黄儿回来看这魔箭,也许黄儿能认出此箭出自何处。   外甥董震清尚是稚童,无端横死。如今又见平日大家捧在手心里的七妹,受这般毒手,惨然不醒。黄儿的心里比刀割还要痛,几乎是恨自己不能代替七妹受这苦了。   董永尚在床前哭着,傻握着紫儿的手不动。   黄儿心中痛楚欲绝。董永只顾哭着,不知让位。黄儿上前,一把拂开董永,坐到紫儿面前。   董永一个趔趄,还没反应过来。鱼日尚且机灵,拉过董永低声说:“表弟你再难过。看到三姐来也该让她检查弟妹。长点眼色行不?”   说到底,身为神灵,黄儿并不是多么在乎人类。她关心的,只有和她有相同血脉的亲人。   魔箭黑气腾腾,正腐蚀着紫儿的伤口。黄儿修长的手指挥过,一片黄光护住了紫儿的伤口。   魔气被黄光逼开,转而绞上黄儿的指尖。却见她的长指白如坚玉,那魔气并不能奈她若何。   黄儿眉间紧颦,强压住心中的悲痛。她抬起手,细细地嗅着绞在指尖的魔气。   蓝儿担心地说道:“三姐,你小心啊。别离魔气太近。七妹的伤口都被魔气腐蚀了。”   王母搂过蓝儿,道:“不怕不怕。你三姐是最明耀的黄光的化生。就算有魔气,也不能侵蚀她的光辉。”   黄儿的眸中忽的掠过恨意,切声对王母道:“母后。人间有一处魔界,叫做魇妃城。为首的城主是一个梦魔。伤了七妹的就是魇妃城的妖物!”   王母问道:“能确定吗?”   黄儿恨恨地道:“能!”   王母叹气道:“纠察灵官也已派人彻查此事。马上派人先请保生大帝。”   七仙居中,将黄儿指出的魇妃城之事写入奏折。清虚真人王褒立刻捧了奏折,将这件轰动三界的大事奏上玉帝。   保生大帝吴夲赶来了,为紫儿拔箭疗伤。黄儿留在了七仙居,同姐妹们帮吴夲的忙,一起照料七妹。   几个昼夜不眠不休。紫儿醒来的那一刻,黄儿的双眸遍布血丝。   绿儿忍不住落下泪来,道:“七妹你可算醒了。我们好担心你。尤其是三姐本就性子急,她为了你都快急疯了!”   紫儿的眼中一片空白,喃喃说:“我的震清呢……我要震清……”   见到七妹此情此状,端的是伤心欲绝。黄儿心中痛极,默然别过头去,眼眶有泪,她紧咬着自己的唇,发誓一定要手刃妖魔,为七妹和外甥报仇!   天庭中。经过了各位大仙的反复辨认。驻守凡间的各位地祇神纷纷搜查。最后,确认了妖魔的确是来自黄儿所认出的魇妃城。   而妖魔袭击紫儿的缘故尚在继续彻查中。但从人间却又传来一件事。据说那魇妃城的军师,叫九头虫的,前两年开始身体就每况愈下。   紫儿遇袭的前夕。九头虫忽然暴毙。魇妃城中,正是打着为九头虫报仇的名头,来袭击紫儿的。   紫儿平日里在紫蝶阁足不出户的。姐姐们把她保护得很好。那么妖魔又是如何知道紫儿的行踪的呢?一定是天庭有人泄露了紫儿的出行之事。   天庭的内鬼是谁。纠察灵官王善正在严密盘查。   紫儿自从醒来后。日日夜夜只顾哭着要董震清。董永也是伤心,他紧紧抱住紫儿道:“娘子,娘子,你不要伤心了。没有震清,我们还会有孩子的,还会有的……”   黄儿尚且留在七仙居。金吒因为还有看守金枪阁的值事,已经提前回沧玄阙了。   看见七妹日日夜夜地昏哭,黄儿一直心如刀绞。这一日,黄儿向王母拜道,说是沧玄阙有事,明日要回去一趟。   当晚,聪明的绿儿隐隐觉得蹊跷。绿儿挨过来,悄声道:“三姐啊。你说真的,你明日回沧玄阙到底是有什么事?”   黄儿的脸色郁沉,看起来很是可怕。她沉声道:“我去找金吒要铸魂鼎。”   “什么?”绿儿吃惊地看着三姐。   黄儿道:“四妹你也看见了。七妹为震清伤透了心,那也是我们的外甥。震清死在妖魔手上,我不甘心!为了七妹,我也要拿铸魂鼎让震清复活!”   绿儿不可思议地一把扶住黄儿的手臂,惊道:“震清去了,应是命数如此。三姐,你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天底下凡人都有死,难道人人都来复活,毁了三界规矩?”   铸魂鼎是放在金枪阁里的重宝,当朝天帝轻易也不会取出。以绿儿的认知,三姐平日虽再爱七妹,也不会做出太混蛋的事。今日,今日这是怎么了?三姐像被迷了心窍!   黄儿蓦地站起,断然道:“我意已决!四妹你不要说了。”   这一日,回到沧玄阙后。黄儿便向金吒提出要铸魂鼎。   金吒的眼神幽冷,凝视了黄儿片刻,似乎也没想到黄儿居然提出这种要求。他背过身,不留情地回绝了。   当晚,黄儿却是同金吒吵了一个晚上。黄儿摔开大门的那一刻,金吒略是疲惫地倚坐下来,眉目倦冷。夜风清冷,拂过他的白衣袖,他竟是觉得隐隐寒意。   抵抗天罚,为黄儿疗伤,对疗伤之人的损耗非常大。这两年,黄儿虽是恢复了。金吒却知自己这身子,倒是进了死胡同,沉疴不能再愈,身为武将,不能再作战了。   次日一早,金吒仍去了金枪阁轮值。不料,天边忽然一道黄光划过。   黄儿飞落至金枪阁门前。她手仗长剑,直指着金吒。   “太子妃殿下……”旁边的天兵惊恐地想劝解。   黄儿定定地看着金吒道:“我只问你让不让我进去?你不让,我就杀了人闯进去!”   金吒的眸子一冷,强忍了气道:“黄儿,你到底在闹什么?没有玉旨我不能放行任何人。”   黄儿怒声道:“你是当真不让?”   金吒微微叹气,剑眉轻颦道:“你别闹了行吗?这事本来震清自己也不该的。”   黄儿气道:“你在说什么?”   金吒只得对她解释此事。当日,紫儿的车驾是经过了金枪阁的。董震清却说三姨父在此处,非要到金枪阁逗留。金枪阁是宫禁重地,原本不允许小孩玩闹。   金吒让紫儿带儿子快走。紫儿却心疼儿子,拖到董震清玩够才走。若是紫儿路上不耽搁,天庭中处处天兵把守,不一定会遇上妖魔。   黄儿听了他的话。她脸色却变了,忽然沉沉说道:“你知道七妹的行踪?”   金吒隐隐觉得不对劲:“什么?”   黄儿银牙紧咬。那一刻,她的一袭明黄衫裙,忽然化作光辉熠熠的战袍。黄儿身着战甲,长剑定定地对着金吒,厉声道:“你说,七妹的行踪是不是你泄露的!”   金吒只觉心中一冷。黄儿不是在要什么铸魂鼎,她是在试探他!   她从来没有相信过他吗?金吒容色苍白,他抬眸道:“你在怀疑我?”   黄儿质问道:“那你有洗清你嫌疑的证据吗!现在天庭确认知道七妹行踪的是你。至于理由,你不是想要光辉之神的仙血吗?这些……你根本没有证据为自己开脱!”   金吒看向她。黄儿持剑对着他,金吒竟看见黄儿眸中隐隐含泪。   黄儿打了个响指。纠察灵官王善和一队天兵在后面现出身影。王善道:“三公主……”   黄儿深深吸气,道:“王灵官,你看到了。现在情况便是如此。我带人禁闭府中,以待彻查。”   王善回去将事情上奏了。黄儿命天兵带金吒回沧玄阙,她设下了结界。   这些天兵们平日和金吒相熟,此时想说什么。黄儿一挥手,厉声道:“看好太子殿下。没有我的旨意,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第 45 章   黄儿将金吒软禁于沧玄阙,此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二郎神杨戬,哪吒三太子,燕山将星雷震子,炳灵公黄天化……一干诸仙纷纷向黄儿的娘家来拜访了。   王母娘娘索性在瑶池设宴,让大家一起商讨此事。密布的结界将外界隔绝开来。   瑶池之中。宴席上花盈双阙,日映青林,仍旧是瑞气红霞广照的美景。然而,在座诸仙,没有一个有心思欣赏。   一个个地,对着宴席,却是完全没有胃口。   黄儿的一句“禁闭府中”,便让金吒太子落到嫌犯的身份。一言不合就不考虑阐教的清誉。   瑶池这边的姊妹们心软,一个个都不相信金吒跟魔界有勾结。   阐教这边,且不说他们不会相信自己的兄弟金吒会干出这等糊涂事来。就算真糊涂了,那金吒肯定也是有原因的。也要费个心,使个通天的手段为他正名。   天化首当其冲,第一个拂袖起身,道:“我相信金吒师兄!他又不是傻子,才不会干这么没品的糊涂事。”   杨戬沉吟着,冷静地分析道:“说得对,金吒师弟的为人我们都是清楚的。此事也许是天庭的内鬼下的套。为今之计,只有拿住真正的细作,为李师弟洗脱污名。”   善良的紫儿也点头道:“我也相信,这件事不是金吒做的。”   董永自然是妇唱夫随。   鱼日抠着下巴,晃着脑袋道:“嘿嘿嘿,我看啊,咱们那三姐,你们这些神仙也都知道。那叫一个坏脾气,我看她是在跟金吒闹别扭呢。关起来也不稀奇……”   别家神仙还坐在这里呢,橙儿大觉尴尬,冷冷地瞪了鱼日几眼。   鱼日话音未落,绿儿已一把拧住他耳朵,低声道:“你少说几句成不成?这里你以为别人听不见你的?”   红儿容色不改,倒是微微点头道:“四妹你就别管鱼日了,他说得也有些歪理。”   听到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哪吒已觉烦躁不堪,忽然间冷冷笑道:“到底有完没完啊!还抓内鬼?现在内鬼没抓,我哥已经被关了!”   这里阐教诸仙,杨戬最为年长,他忙安慰烦躁的师弟们,道:“灵珠师弟勿扰。此事我一得到消息,就派人搜查去了。”   原来一听到天庭传出金吒之事后。杨戬立刻部署草头神,让梅山兄弟带一千草头神隐蔽于魇妃城四周,乔装以打探消息。   杨婵身在雪映宫,则亲自和华山土地密谈。让土地公带账下的阴兵协助搜查。   此时,众人正说话之间。忽然便有草头神来报,想要见二爷。   雷震子点头道:“杨师兄,必是你那边有消息了。”   此话说得倒是王母娘娘欣慰,觉得自己带过的二郎就是有效率。   王母打开结界一角,让那草头神进瑶池来汇报。   据杨氏兄妹的部下传来的消息里。魇妃城的军师九头虫,暴毙时情况十分骇人,十分奇特。那九头虫的尸首,浑身都是漆黑淌血的肉,像是一身的皮被扒下来了。   还有一件事。魇妃城的城主梦魔,他的娘子,号称阴后。   杨戬听了这名,隐隐觉得熟悉,对王母道:“阴后。娘娘您是不是认识?”   王母皱着眉,道:“二郎说的是。这阴后也算熟人了。她以前,是阴蚀王的娘子。没想到如今改嫁给了梦魔。”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阴后应该跟紫儿遇袭之事有联系。   众人都在这里议论金吒之事。唯独当事之人黄儿不在,橙儿对王母道:“此事理应让三妹自己想想,可她又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织女忽然起身道:“黄儿姐姐来找过我的。”   蓝儿讶然道:“织女妹妹,你说说,三姐来做什么了?”   原来之前。黄儿来天孙宫,取出一种丝线,让司掌纺织的织女来辨认。   织女虽主管丝绸,却仍不能辨出这丝线来自何处。   “之后,就不知道黄儿姐姐去哪了,”织女说道。   众人各自疑惑不解。丝线?这是要做什么?那黄儿现在又去了何处?   黄儿仍披着一身戎装,来不及另换,战甲光华似黄鳞。她来到了青华长乐界。   青华之界,在天庭的东边,这里有一座东极妙岩宫。   黄儿一刻不停地赶到青华之界。幸而她战甲的披风是天衣,一路扬起,却未沾染风尘。   这妙岩宫中的主神,唤作太乙救苦天尊,是金吒的师叔。   救苦天尊原是那乾元山中的教主太乙真人。作为阐教驻天庭的一位神仙,玉帝多加荣耀,在天庭位列六御之一的太乙天尊。   妙岩宫门口,看到黄儿来了,穿霓帔的小仙童都面上很不高兴。啧啧,听说是这恶女把金吒师兄关起来的。   但是黄儿根本无心理会其他,她急急地向妙岩宫处一拜,请太乙天尊来相见。   太乙天尊此时在天庭,身穿章服,头戴冕旒,道:“哦?三公主不是去彻查我那金吒师侄的事了吗?”   把金吒关起来,阐教的人都不会给她好脸色的。黄儿恭敬地一行礼道:“我就是为了您师侄的事来的。”   她一向是挺有礼貌的。太乙天尊让黄儿进宫内详谈。   黄儿取出一物。是一根飘飘渺渺的白丝线,丝线的质地罕见地软,盯着看让人昏昏欲睡。   太乙天尊看了那丝线,只觉很是邪门,道:“这是……”   黄儿立刻答道:“这是魔物,我从金枪阁找到的。”   听了这话,太乙天尊也不由皱眉,拿过那丝线仔细观看,一边道:“三公主,你是如何发现的?”   黄儿面色凝重,微微一叹:“金吒是金枪阁的主神,平日金枪阁有他的结界。此次我把主神带走,因而金枪阁的结界会减弱。而且我把金吒划入嫌犯之列,把矛头都指向了他。那真凶才会放松警惕,果然我在金枪阁找到这魔物。”   太乙天尊闻言一顿,看向黄儿道:“这么说,你一开始就知道跟金吒无关?”   若不是了解一个人,也爱一个人,怎么会从一开始就第一个相信他?   黄儿继续急急说道:“这丝线,也问过我家织女妹妹。她也认不出。恳请天尊辨出真凶!”   金吒知道紫儿的行踪,确实有嫌疑。而洗脱嫌疑最彻底的法子,就是找出真凶。   道门太乙,佛门观音。这二圣并称为“上达天听,下通九泉。”所以黄儿需要找太乙天尊来辨物。   却听太乙天尊叹道:“三公主,你很细心。此物是一种蛛丝。老夫听说有一种蛛妖,吐的丝可侵袭人梦中,控制梦境。”   黄儿恍然大悟道:“魇妃城的那个梦魔,真身就是蜘蛛。他正有一窝蜘蛛喽啰。看来天庭圣地也许没有内鬼,只有潜伏着的蛛妖。”   真凶被查出来了。黄儿立刻匆匆向太乙天尊告辞而去。   太乙天尊抚着长须,看着她的背影。   黄儿从一开始就相信金吒。但她正是用金吒去冒险,去查真凶。   那么,自然就还有个问题,黄儿有没有担心过金吒?大家都很想知道。   第 46 章   魇妃城中,蝮虺正在他现在的府邸中读一封密信。   蝮虺如今是春风得意。   他原本还是东海底下不见天日的囚犯。自从那一年遇到心魔之后,心魔尽心为他打点,把他带到魔宫推荐给城主梦魔。   如今,蝮虺当上了城中的总太尉。他的府邸被修得十分坚固,富丽堂皇。许多娇狐美妾成堆地伺候着。   而且,魇妃城中地底,有遍布的暗河四通八达。蝮虺的太尉府便被建在暗河的源头处,地处要塞,更表明了他如今的身份尊贵。   魇妃城中,梦魔和阴后夫妻俩明争暗斗已久。   城中权贵之妖也都心里明白。阴后以前是大魔头阴蚀王的娘子。阴蚀王被封印后,阴后改嫁给梦魔,但她还是不忘前夫。   天上的七仙姊妹,对应着阴蚀王的七道封印。七妹紫儿,身体柔弱。   前一阵,正逢军师九头虫忽然横死。阴后趁机笼络九头虫的旧部,借此机会,先偷袭体弱的紫儿。   紫儿身受重伤,她的儿子董震清有半神血脉。董震清一死,妖魔们取走了这半神小孩的三魂四魄。   半神的董震清,他的魂魄对妖魔无疑是大补品。   如今,军师九头虫已死。梦魔和阴后面和心不合。倒让蝮虺得势,越发地权势威重了。   小妖们一个个都对蝮虺战战兢兢了。   蝮虺更是想念当年的心魔了。那个白衣男子生有天姿,好看得让蝮虺看不够。更何况,当年是心魔将垂死的蝮虺救出来的,是他救了蝮虺的命。   蝮虺谁都不惦记。他只会想起心魔,这个救了他的人。   阴后派人偷袭紫儿。这事一出,魇妃城中都盯着天庭的动向。   黄儿在沧玄阙设下结界,命天兵看好金吒。那些平日里熟识金吒的天兵都有些为难。这两年来因天罚之故,金吒沉疴在身,他自己是走不出黄儿的结界的。   黄儿对天兵下令后,便匆匆离开。她的素白披风如招展的羽翼掠过。   金吒一直目送着黄儿的背影,直到她离去后,他忽地面色冷淡下来。   天兵们愣愣地看过来。只见这金吒太子,忽然间眉眼显出一派冰冷之色,没事人一样回了屋里。   金吒在屋里磨墨提笔,写好一封书信。之后,金吒甚至取了两方印章,在信纸末尾加盖了阐教的玉清印、金枪阁的瑞麟印。   如今,金吒虽破不了黄儿的结界。但将一封信送出去却并非难事,门外的天兵耳目也被瞒过了。   蝮虺这两年盯着天庭,也知道了金吒太子的容颜,便明白了那心魔就是金吒的心魔。   不曾想,如今却接到了金吒亲自写来的书信。但信上的玉清印与瑞麟印交映生辉,便证明决非虚假,的确是金吒寄来的。   信上先是恭贺蝮虺当了总太尉大人。使得蝮虺心中不由一热,却以为金吒虽在天庭,但也不忘了关注他蝮虺。   之后,信上却是告诉了蝮虺一个秘密。金吒的母亲殷夫人,在世时命中无仙缘,只有安心做凡人坠入轮回。   几千年来,金吒一直暗中庇护殷氏的每次转世。   殷氏命中只能为人。金吒数千年窥探天机,却竟是要让殷夫人以区区人身得以长生,超登仙道。   所图此事,欺瞒了天道造化。   蝮虺投奔了魇妃城,妖魔轰动。致使庞大的魔气,先腐蚀越地数万百姓的魂魄。之后,其余的魔气又偷偷卷来许多凡人魂魄,用来滋养城中的妖魔。   金吒此时在信上,请蝮虺带自己来魇妃城,察看殷夫人的魂魄是否也被卷来城中。   信上又说。三仙女黄儿一口指定金吒是嫌犯,将金吒幽闭起来作阶下囚。   蝮虺看到此处,暴跳如雷,把信纸一把抛开,大骂道:“臭娘们!”   他一边对黄儿骂骂咧咧,一边一头撞出大门外,点起兵将来。蝮虺眯起细长的眼睛,阴冷笑道:“小的们,咱们上天庭去!”   蝮虺带了自己部下的小妖,向沧玄阙发起偷袭。黄儿布下的结界,以金吒现在的身体状况,要破开不容易。   却正好蝮虺带来了魔军偷袭,打伤了护卫的天兵们,破了结界。   魔军尚未闯进沧玄阙那碧沉沉的琉璃门牗。只见前方有清气飘袭而至,盈满门庭,男子踏清气而来,天衣素白不点烟火。他淡淡地看了蝮虺道:“你可算来了。”   蝮虺望了金吒的模样,与那救了他的命的心魔完全相同。蝮虺一时间只觉心中热血腾腾,他吩咐小妖们好生护卫着金吒去魇妃城。   蝮虺身为邪魔,听说金吒要让殷氏长生,也不禁觉得畏缩,这是欺天的大事啊。   金吒神色冷淡,不以为意地道:“黑鹰鱼马等,一介凡人,赘入仙女门下为夫,就得了那无尽寿数。若有那本事,让我母亲不堕轮回,又有何不可?”   蝮虺点点头,哈哈笑道:“有理有理!那些凡人不过仗着傍上王母做亲戚,有个鸟的公正世道!李大太子,你放心,天庭不给你的,我魇妃城愿尽百般的力!此次必保得令堂在城中平安,要得长生也非难事!”   魇妃城虽严禁神仙入内。但这次太尉大人亲自护送来一位贵客,天界的李大太子。   蝮虺把金吒请进自己的太尉府,奉为上宾。   却道那九天之上。瑶池处和黄儿分别向玉帝上奏了查案进展。蛛丝被呈上灵霄殿,召来许多神仙再次辨认。   下朝后,却有个灰头土脸的天兵慌慌张张地跑来。黄儿顺手一扶那天兵,急问道:“是出什么事了?”   天兵哭丧着脸道:“回太子妃,是有魔头偷袭沧玄阙,兵士敌不过……”   黄儿心中一紧,立时问道:“那大太子呢?”   天兵道:“太子殿下,去了那魔头之处了。”   第 47 章   太尉府中,处处陈设豪奢。   金吒行于这妖魔之处,却不见拘谨犹豫。他神情淡然地打量着府中每一处,似乎很有兴致地四处游走。   蝮虺见金吒虽然始终神色淡漠,但却耐了心观望他府中。蝮虺也不由得意,料想着金吒应该并不嫌弃这地方。   临近暗河流淌处,可听见水声悠缓。临水处的一间广大的厅堂,处处以全金雕梁画栋。正方摆着鎏金錾银榻。对着暗河处,设着一架紫檀大屏风。   这处厅堂是蝮虺为金吒安排的地方。   听着堂外戴宝簪珠的婢女们的丝弦声,蝮虺得意地炫耀着:“怎么样,喜欢吧?”   金吒只是微一颔首,神色始终淡漠。   蝮虺嘿嘿笑道:“大太子,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找殷夫人的魂魄了。”   太尉府外,城中浓烈的黑气一团一团地飘过,抓来了不少凡人的生魂。蝮虺离去后。金吒静听着暗河款款的水声,暗中记下这城中暗河的走势。   金吒在太尉府这两日。蝮虺可谓是费心费力地想法伺候他。用物上,取来上好的珍奇玩意奉来。   知道金吒有内疾在身。蝮虺从各处搜罗来最好的药材,夸口要给金吒最好的疗养。   只是,蝮虺绝口不提殷夫人的事。   可惜金吒却不买账。他平日不多言,却时不时地便催促蝮虺找人之事。   又过了两日。听金吒又提起殷氏之事,蝮虺照旧还想搪塞过去。   然而,却见金吒眸中骤然扫过寒芒,叫人看了齿冷。他冷冷地盯着蝮虺道:“我娘根本就不在魇妃城里。”   蝮虺愣了愣,扯着嘴角笑道:“这话从何说起……大太子,莫急,我的人在加紧搜查,相信很快会找到殷夫人。”   金吒眸中轻蔑,嫌恶道:“你还在狡辩!”他移开眸,掌中忽然有一颗血红的明珠飘了起来,那血色的珠子放出万道祥光,艳艳光芒耀目。   蝮虺心中一惊,道:“这……”   金吒冷冷道:“这是天宫三仙女的仙血炼成的宝珠。三殿下执掌七色之中最亮的黄光。我将她的仙血炼宝,下可照清凡人的生死路。”   血色明珠浮在金吒的掌中,千条瑞气,光华照得那地底暗河都一派清楚。金吒广袖拂过,收起明珠,道:“宝珠照过全城。我娘很安全,根本未被抓到这里。”   蝮虺见瞒不过,面色阴沉下来。   金吒淡淡道:“既然我母亲不在。你还是让我回去吧。”   “不!”蝮虺眼球青筋跳动,他死盯着一脸淡漠的金吒,咆哮道:“回去?待在这里不好吗?你还回去干什么?回天庭见你那个太子妃吗?不,你来了这里,我就不会让你走的。你知不知道,我被封在东海底下有多寂寞?是你救了我的命。我死也不会让你走!”   一直待到蝮虺吼完喘气。金吒才平静地说了一句:“救你的是心魔,不是我。”   金吒抽身向门前踏出几步,望向门户外泛青的天色道:“可惜我已向天庭寄出书信了。很快,黄儿她们会带人踏破这魇妃城。”   蝮虺的脸上不知何时起,已变得狰狞:“黄儿是谁?”   从蝮虺一开始接金吒到太尉府来。再上等的用物,他蝮虺再用心的讨好,也不见金吒有一丝的惊喜,从一开始,蝮虺就只见到金吒反应淡漠的模样。   然而,此时提起黄儿此名,金吒不由面色一凝。他回首,眸子中似爱似恨,说道:“她?她是我的冤孽。”   “原来是那个臭丫头,”蝮虺气得发狂。他一招手,忽然有许多兵将一个个像地里钻出来的一般,持械出现在府中各处。   原来太尉府早就被蝮虺安排了重兵把守。蝮虺道:“你以为能逃得掉吗?莫说你金吒太子如今沉疾在身,使不得法力。就算在你平日,我府中大军把守,你也出不了这门!”   蝮虺说罢,哈哈大笑道:“魇妃城建于这暗河之上,地势易守难攻。天兵来多少,就死多少回去!不然我魇妃城何以雄霸多年!”   蝮虺阴狠地看着金吒道:“你就安心地待在这里。三仙女永远也别想再见你!”   蝮虺挥一挥手,指使魔军们上前,想把金吒制住。   不料,兵将尚未到近跟前,金吒忽然开言说了一句:“不,有很多办法能攻城。”   金吒回过身,掌中忽地垂下一幅长长的卷轴,他微微冷笑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那幅卷轴垂下,蝮虺顿时大惊失色:“怎……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有布防图!”   原来金吒手中所持的,竟然是这魇妃城的兵力布防图!   蝮虺不可置信,扑上前去就想去抓金吒手里的图轴。   然而不等蝮虺近前。混元金斗忽地在金吒的上方半空处幻化而出,这混沌中的法宝明幌幌放出数道光芒,映衬得金吒的白衣皎皎。   蝮虺被混元金斗的光芒掀翻在地,滚落到一边。他指着那卷轴吼道:“布防图如何会落到你的手里!”   金吒也不理会蝮虺,转眸打量起图上的要塞。   布防图的事情,那就开始于很久以前了。   当年,还是孙悟空尚在取经路途上。路上碧波潭中有一妖,名唤九头虫,要给孙悟空带来麻烦。   却说当时,有那二郎神杨戬围猎经过,途中与大圣来相见。   悟空与二郎喜逢。星月光前,一夜举杯叙旧。   第二日出战,九头虫被哮天犬咬下一个首级,只剩八个头败逃向北海之处。   孙悟空还要救人,哪有闲心多管闲事。杨戬欲追去北海,被孙悟空劝道:“穷寇莫追。”   那九头虫逃往北海潜伏。又勾结魇妃城,伺机寻仇。   后来,地府中出了一件冤案。苦主席方平是蜀地人,便向蜀地的二郎神递来状纸。   人生难得一知己,斯世别后应无憾。   当时杨戬捏着那状纸,对金吒道:“我此去,将做一件万古骂名事。之后世人冷眼,千夫所指。”   金吒淡然扫了一眼那状纸,道:“你下一步是?”   杨戬道:“我要去杀一个叫费长房的人。”   第 48 章   费长房是个修行了几世的道士。他立志成仙,于修炼之事上很努力上进,又保持着一颗悲悯的心。   他是个好人,但是没什么仙缘。   费长房几世历劫,也登不上仙道。这辈子,他也仅仅是被六殿卞城王邀请到地府,做了一位鬼师。   所谓鬼师,是被地府邀请来教化众鬼的道士。   当鬼师虽然得到阴间众神的尊敬,但事务缠身,对修仙并没有什么帮助。即使如此,费长房也是兢兢业业地做教化这件事。   凡人席方平的父亲,死后在地府被错判。席方平以活人之身,离魂到地府为父亲伸冤。   席方平这事背后牵涉到地藏菩萨。连十殿转轮王也对此讳莫如深。   整件事中,只有费长房为此事不平。纵然四处招来冷眼,费长房也倾尽全力为席方平父子喊冤。   那三界各处,听闻此事的,也对席氏父子和费长房多有同情。   然而,杨戬为了查清此案,却不得不要牺牲费长房这个真正的好人。   费长房担任鬼师。地藏菩萨也是佛门打着渡化众鬼的名头,派到地府的。   杨戬需要在众人面前,亲手杀了费长房,以打消地藏菩萨的疑虑。   而在世人面前,杨戬就会成为杀害好人费长房的凶手,无耻狗官。   灌江口,杨戬的安营扎寨之处,临近一片高峭的岩壁。   这是凡间的冬日。灌口的江风息凛。金吒化作凡人模样,按时令披了一袭银白狐裘。   直指入天的峭壁前,冷风拂过了金吒的银狐裘,如琼台月窟中的身影。   杨戬望向天空中的老鹰,金吒侧目过来。   杨戬的黑色披风被山风吹动,金吒隐隐觉得几分萧瑟之意,此去万种艰难。   金吒收回目光,忽然道:“你为何对席方平之事如此上心?”   杨戬的眼中微微一涣然,停顿片刻才低声道:“席方平是个救父的孝子。”   一言便足够。金吒了然。杨戬自幼家中灭门,其父杨天佑惨死于天庭的令下。如今,见席氏父子受难,杨戬未免有切身之感。   “贤弟,”杨戬举酒说道:“我此去,婵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此言一出,金吒便知道了杨戬又是将所有事对杨婵瞒下。杨戬临行,将自己的背后倾身向金吒托付。   金吒却是只说了句:“三圣母是你的妹妹,便也如我的亲妹一般。你平安回来见她就罢。”杨戬能将背后安心托付给他,金吒也并不多言。   杨戬顿了顿,忽然叹了气道:“我不想把这些告诉婵儿。她知道了定会先去替我杀了费长房,担这罪名。我既然成了哥哥,不能再让她去出头。”杨戬很少在别人面前说心里话,除了他的妹妹,他的师父、师兄弟。   杨戬和杨婵其实是孪生。当年他俩还在母腹,遗传了云华女的天眼。   儿女都遗传了天眼,承载了一些法力,云华女难产。杨婵把自己的天眼也转给杨戬,又尽力把杨戬推出母腹,才救了兄弟和母亲。之后,杨婵力竭,在母腹沉睡了两年。   杨戬等了两年,才等到自己的孪生姐妹降生。   “费长房,是我对不起他了。”为了彻底保密,杨戬并未将牺牲费长房的计划告诉他本人。   金吒道:“杨师兄。昔日玉帝受老君指示,在三界征集上洞八仙。如今,已有六仙聚齐。此事由东华帝君主管。”   杨戬遂明白了金吒的话。那日去地府,杨戬杀了费长房,在众人面前将他抛尸冥河。   东华帝君,位居“三官”中的水官扶桑大帝,统领一切江河湖海。   金吒与东华帝君熟识,遂请东华帝君,带走了冥河中费长房的魂魄。   东华帝君执掌着男子成仙之事,这次征集八仙之事也由帝君主管。帝君的弟子钟离权,就已经位列八仙之一。   费长房得到东华帝君的救护,后来转世修炼,成为曹国舅,终于圆了他几世的成仙梦。   那九头虫在北海蛰伏已久,听闻席方平之事,趁机向杨戬寻仇。   九头虫先是前去关中一带,趁杨戬不在。想攻打杨婵的雪映宫。   然而,没到关中,他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来人着一身皭白战甲,如同冰雕似的,手持□□。冰冷的枪锋直对着九头虫。   这白袍男子的身边,一头庞大的狮兽亮出了锋利的獠牙。   这头狮子皮毛很美,在日光下泛着青金的光芒。这青狮子的头也很奇怪,看起来不像狮子,更像龙。   这种青狮子,名叫“虬首”。   娘的!九头虫大叫倒霉。他想起来了,虬首青狮是昆仑五龙山的神兽。那这个白袍男子,就是云楼宫大太子李金吒了。   枪为百兵之王。金吒手中的,叫螣蛇枪,他持着此枪向九头虫杀来,枪影如白蛇吐信。   九头虫慌忙拿着月牙铲格挡。金吒数枪连杀,先行虚招,待到九头虫格挡卸力时,忽地又实实杀来,逼得九头虫节节后退。   金吒一直追杀九头虫到了北海一带。   螣蛇枪若舞梨花,银光皪皪。九头虫渐渐地难以招架,他往地上一滚,腾空跳起,现出了本象。   九头虫最厉害的,不是武功法力,而是他凶恶的本象。   他本象是几个头攒环一处的恶鸟,身躯有丈二规模。他剩下的八个头喷着恶气,可吞城池江山。   这张着几个血盆口的原身一出。即使是武艺、法力再高的天将,也不好施展。需要有獠牙锋利的神兽,与九头虫对咬才行。   孙悟空开始,就吃了这个亏。   九头虫无非欺负孙悟空没有哮天犬,只有猪刚鬣。不过没关系,孙悟空还有杨戬。   杨戬一来,带着哮天犬。九头虫掠到边前,想咬杨戬时,被哮天犬血淋淋地啃下一个头来。   这一日,金吒显然不介意虬首狮子再啃下这妖怪的几个头。   九头虫直叫倒霉,他刚变回原身。便见青狮子张开利齿扑过来。须知这些神兽都是他九头虫的克星啊。   然而,金吒手中扫出一道清光,阻住了青狮子的云路。他唤道:“虬首,回来,不用杀它。”   虬首狮收了利爪,乖乖地偎到金吒身边,问道:“为什么不杀啊?”   原来这九头虫是上古恶禽鬼车鸟的变种。皮毛九种纹路,可藏匿图画。   金吒观看之间。却见这九头虫的皮上,竟纹着魇妃魔城的布防图。想来,九头虫与魇妃城勾结,城中便将布防图藏在九头虫的身上。   只是,这布防图也许刚纹上去,尚未完全显形。   金吒对青狮子道:“九头虫几十年蜕皮一次。再过几百年的那次蜕皮,布防图就成形了。”   第 49 章   此时,在太尉府中,金吒对蝮虺道:“你来魇妃城的那日。正是九头虫的布防图成形之日。”   蝮虺瞪大眼睛道:“你!你让心魔带我来城里,就是为了取布防图?”   金吒的师门阐教在东昆仑。而西昆仑则是王母的所在之地。   王母的皇兄炎帝,曾在昆仑山种下许多药草。   那一日,心魔来到魇妃城取布防图时,将一种水银药草化气下到九头虫身上。   水银药草会放出一种慢性的毒。最后,使得九头虫的皮不能再生,直至暴死。   金吒说罢。取出那颗血红的宝珠。   他修长的手指间幻化出一片光芒。光芒牵引着明珠,只见那珠子竟缓缓化作一缕缕光彩熠熠的瑞气。   金吒微微启口,竟是将那一缕缕瑞气渡入自己体内。须臾之后,那颗宝珠已经不见了。   蝮虺不知道金吒在干什么。   只可恨,有那混元金斗悬在金吒的上方,护着他。蝮虺无法近身,只得不住地琢磨着,怎么样才能将混元金斗夺到手。   蝮虺一边琢磨着,一边狞笑,似乎下了决心一般的疯狂:“金吒太子,这是我的地盘,我不会让你见到别人的。就算是死,我也要你和我一起死!这样,我一个人才不会寂寞了。”   说话之间,蝮虺已派人向城主那边通报了。请城主派大军来。   金吒听闻,微微一笑道:“就算是死?”   虽然如此,他一双美目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金吒静静地盯着蝮虺。蝮虺见他一双毫无笑意的眸子就这么盯着自己,不由心里觉得有些毛毛的,李金吒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金吒轻轻冷笑,袍袖一扬,却将手中的那卷兵力布防图丢入了混元金斗中。   这混元金斗是主管三界轮回的混沌宝物。   兵力布防图一丢进去。混元金斗中,无数的光芒变换。   最后,混元金斗中显现出一方世界的图影来。   蝮虺望着那混元金斗中的景象,不由大吃一惊。只见那城郭车马都历历在目,奢侈的魔宫,半空中一团团不详的黑气,路上吆喝的小妖都十分清楚。   原来,将布防图放进去,混元金斗便对应着幻化出魇妃城的景象来。   蝮虺不明白金吒到底要做什么。只是忌惮混元金斗,此时间只好等着城主到来。   金吒斜睨了一眼门外。暗河的水正无声地流动中。他说道:“我听说魇妃城的太尉的府邸,都会修在暗河源头处。这暗河是昔日的三界污浊之气形成的,是魇妃城的根基。城中的妖魔都靠着暗河的魔气滋养。”   “如果能有光辉之神的仙血,与暗河对抗,那就会毁了魇妃城的根基。到时攻城就占了最大的优势。”金吒道罢,忽地双指轮换,有鲜红的血流从他指尖注出。   混元金斗中的魇妃城幻境中,地底暗河也在流淌。金吒的血落入那幻境的暗河景象中。   “你到底在干什么!”蝮虺惊慌地吼道。   只见太尉府的这间厅堂外。润湿过岩石草木的暗河水,也从深黑渐渐变为了血色,与此同时,隐隐有光芒在河中一寸寸泛起。   太尉府里的魔气突然稀薄了很多。   金吒催动着自己的鲜血源源不断地落入混元金斗中,他的脸颊渐渐有些苍白之色,只听他淡淡说道:“你方才也看到了。光辉之神的血珠子已化入我的经脉。那我的血,自然也能对抗暗河。”   蝮虺惊恐万分,他此时明白了。混元金斗是容纳幻境轮回的法宝,金吒正是借这法宝,将仙血灌入整个魇妃城的暗河中。   太尉府通常都建在暗河的源头。在此地,才能使整个暗河染上仙血。   蝮虺只觉得绝望得要命,他摇摇头,问道:“你当初让心魔引荐我,当上城中太尉,就是为了今日?”   金吒静静地道:“是。”   要让城中的暗河都不断绝地染上仙血。会要了放血的神仙的性命。   蝮虺终于明白了,金吒那句“就算是死”的意思。他暴怒,发狂一般指着金吒骂:“你们阐教专出诡诈之徒。杨戬杀张奎老母。你计骗窦融夫妇……”   金吒漠然地打断蝮虺的话:“你现在才知道?”   蛛丝经过众仙确认,的确是太乙天尊所说,出自梦魔的小妖。   天上地下,各处神仙对魇妃城搜查的情报也传上了天庭。   玉帝下了旨。天庭以雷声普化天尊为主将,率雷部的二十四位天君、哪吒三太子、三仙女黄儿、朱雀陵光神君等诸神下凡。   天庭大军,共计十万,攻打魇妃城。   二仙女橙儿,因为王母要她照料冰寒,未许参战。橙儿很听王母的话,在七仙居照料女儿。   魇妃城的兵力布防图,被复刻了两卷。一卷传给领头的雷声普化天尊,一卷传到了黄儿的手中。   普化天尊喜道:“是金吒太子传来的。”一抬头,却见黄儿紧咬着秀唇。   天尊问道:“三公主?”   黄儿死死地盯着图轴的一角。那里,染了一点血迹。身为执掌黄光的神灵,黄儿看出了那血迹隐隐泛光。   黄儿之前想过。不管金吒是因为什么去了魔城,她一定会把他带出来。   但现在,也许事情很糟糕。她的心中隐隐锐痛,几乎把秀唇咬出了血。   大军压城。城外城中,浓烟滚滚。   城中四通八达的暗河水,俱变成了滚滚血流。千百瑞光自河面上升起,城中的漆黑魔气渐被映照得稀薄。   不少刚化形的小妖,惊恐地发现他们的妖力在衰退。   整个魇妃城,被暗河里的光芒映照得摇摇欲坠,地基不稳。   “你想死别拉我一起!”蝮虺惊恐地从隐隐摇晃的太尉府逃走了。   金吒冷哼一声。蝮虺说好的要拉他一起死呢?   黄儿首先攻破太尉府。她战甲上的黄光耀目非常,手持两把重剑,迅捷地斩杀。   她身姿虽瘦,可混杂了焦急的杀气,有谁敢对视?   刀剑般锋利,日照般璀璨的一位神女。   黄儿一路斩杀,她眼中却无视着任何人。直到她冲进太尉府。   太尉府的满目奢华中。她只看见李金吒,衣冠胜雪。   金吒的容色苍白。微微启目之间,他见到那黄袍长剑的女武神,疾步而来。   大片的血色将他的衣角也染红了。   黄儿紧持在手里的剑,方才才染喉间血,此时啪地一下落地。军中有甲胄在身,不得为礼之说,可她此时却单膝着地。   她的一双月牙眼,眼眶儿通红见血丝。玉手却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肩背。   她性子刚烈,行动处有金铁之气。但有时又有动人的温柔。   就像此时,黄儿狠狠地盯着他道:“你要是死了,我就改嫁。”说罢,她的语气却柔下来,几乎哀声道:“我马上带你去找元始天尊,找我祖母太元娘娘……”   金吒摇头,冰凉的手搭在她的手上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黄儿立刻不说话了,她死死地盯着他。   金吒轻声交代道:“我的仙血失去太多,不能救了。何况我沉疾在身,除非换一条命,否则不能再用武功。”   黄儿心中沉了下去,尽感悲切。   金吒停了停,才继续道:“我以前,对不起你。如果你还有恨……不能原谅我,以后沧玄阙无主,你就改嫁吧。”   黄儿扶着他,感觉到他身轻如燕,分明是长生的仙人之躯。然而他的手渐渐冰冷下去,没有生机。   嗟尔有情痴,人间哪堪系。算前言,莫轻负。   黄儿想,如果你活着,我就原谅你。   如果你活着,我就原谅你……然而触目所及,穿堂只余风摇,无人应答。他眉睫静垂,满是清冷。   那一日,黄儿觉得,她自己是魂断了,在这梦魇城池。   第 50 章   天兵们此次来到魇妃城。都做好了艰苦大战的准备。   毕竟,据说魇妃城建在暗河之上。有污浊之气为妖魔的屏障。有地势的天然优势,攻打起来并不容易。   但谁又能想得到呢?金吒会以自己的仙血动摇了整个魇妃城的根基。   本来,众仙也都知道。光辉一脉的诸神,只要有一位舍尽仙血,就可以毁掉暗河。   但天庭,怎么舍得,付出一个正神的性命为代价?   如今,看到金吒太子的陨落。众人如何不感到悲伤?   跟随黄儿攻进太尉府的天兵们,此时肃立于后。但不少人,已经低低地泣不成声。   金吒的身躯冰冷。黄儿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她沉沉地阖上双眸。   然而,不过一瞬间,她重新睁开眸子,眸中仍旧坚毅。   有人泣声道:“太子妃……”   却听黄儿果断下令道:“左翼护送太子殿下去五龙山。右翼随我来!”   她不是只知道哭的娇花。   她还有战事。这是在战场上,不能贻误战机。   兵卒们一片悲伤。然而黄儿立刻一下令,镇定了军心。   魇妃城摇摇欲坠。众仙带着兵,各方攻破了城池。   城中处处,火焰冲天。临近一方湖水处,是通往外界的密道。   在湖边,黄儿的长剑,横空而出,截住了蝮虺的去路。   她的一双手白如坚玉,手中的剑锋雪亮,削瘦的背影看起来却坚不可摧。   蝮虺这次,在黄儿的眸中只看见噬命一般的恨意。只看她一眼,他就失去了任何勇气。   她仗剑劈来,攻势比起上次交手,更加不可抵挡。   蝮虺被她砍得身上处处都是伤口,仿佛凌迟一般。   蝮虺触犯了黄儿的逆鳞。在黄儿可怕的怒火下,会发生什么事,很难预料。   此次天庭出征,魇妃城被灭。魔城被彻底夷平。   众仙押着梦魔、阴后等大妖回天庭待发落。自此,也消灭了阴蚀王再次挣脱封印的妄想。   黄儿剑下直接劈杀了蝮虺,只砍了他的首级,回天庭缴旨。   被魇妃城抓来的凡人魂魄,地府一一救回,重整轮回。   三界再次海宇澄清。天清风朗,这天地尽是安宁。   金吒被黄儿派兵送到了昆仑五龙山。   黄儿一缴完旨,立刻策马疾驰去了昆仑山。   许多亲友也都来到五龙山,等在洞府之外。黄儿的姊妹们,正靠在她们的相公的怀里,伤心地哭泣。   金吒虽然已无生机。但黄儿却决不肯放弃。广法天尊道行高深,对他的爱徒,也必会有夺阴阳而重醒的法子。   然而,此时在洞府中。天尊却对黄儿摇了摇头:“阐教的确有法子救人重活。更何况金吒是肉身成圣。”   “只是,”天尊转眸看向爱徒道:“是金吒自己的魂魄不愿醒来啊。”   黄儿的月牙眼凝霜,怔怔地看向金吒道:“他为了给我治疗天罚下的内伤,身负沉疾,无法再愈。但现在,若他能复活,得以重生,连内疾也可彻底摆脱。”   却听广法天尊问道:“你希望他醒来么?”   天尊对黄儿道:“我想,他会不会复活,是看你愿不愿了。”   他昔年变化金麒,曾背叛过她。如今,他是以死亡,来偿这场罪孽。   黄儿那时候,非常恨金吒。直到她立誓不再爱,一身游移情爱之外,却能分出了心思理解他的很多事。   金吒以死试探着黄儿。   幸好,命运一直都很眷顾金吒。仙胎的出身。封神战中的全身而退。肉身而成仙为圣。包括他遇到了黄儿。   黄儿情深似海。若不是放不下对他的爱,怎么会试图一点点去理解他?原谅他?黄儿想,他当年在那个位子,有些事必须要那么做。   她没有遇错了人,只是在错的时候与他相遇。   而金吒,也的确没有让黄儿看错。他做到了可以让骄傲的她原谅的地步。   如今,黄儿想的是。如果他活着,她就原谅他。   她对广法天尊行了个大礼,毫不犹豫地道:“只要他醒来。再大的代价我也愿意付。”   天尊点了点头,拂尘一摆,道:“那就有法子了。只是,复活不是易事。也许要你等个上千年,你愿意等么?”   黄儿毫不迟疑,点头道:“等,只要他能复活。”   洞府外。紫儿靠在董永的怀里,擦着泪道:“如果金吒活不过来。三姐就会寻短见的。”   黄儿一出洞门外。她的亲友们纷纷围上来。有问金吒情况的,有宽慰她的……   并不像紫儿说的那样。   黄儿既然有情有义。即使金吒不能复活。她还有这么多关心她的人。为了亲友,黄儿也不会寻短见。   哪吒甫一见黄儿出来,就大哭着扑进她的怀中。   男孩哭道:“兄长既已去……黄儿姐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黄儿屈下膝,双手握住哪吒的肩道:“如果你还认我这个长嫂。那沧玄阙,随时欢迎你来。”   沧玄阙内外。挽幛连云,到处挂着的白幔,望去如同绵延的雪。   金吒太子的陨落,死后哀荣极尽。   在天庭的托塔天王李靖,哪吒三太子等,都得到了极荣厚的荫封。   而且,天庭下旨,封转世的殷氏为“素知夫人”。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九重苍穹之上的天庭,对一个凡人赐予封号。   以凡人之身,得到天封,百年之后,将直接踏入仙道。   黄儿一力主持完金吒的后事。   西王母在沧玄阙陪着女儿。   见黄儿忙完过来。王母心疼地抚着她苍白的面颊,说道:“黄儿。你忙完后,想回七仙居,或者搬到瑶池住都行。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不,母后,”黄儿扶住了王母,微笑道:“我决定了,明日去灵霄殿上奏,由我接手金枪阁的护法。”   黄儿本来有司掌的事务。如今,她却提出,由她接任金枪阁的守护神。   “阿环姐姐的骨灰在金枪阁,本来也算我们瑶池的家事。”黄儿对王母道。   这些年里。黄儿成日里到处奔忙。金枪阁护法不算闲职,她又有自己的事。   每次姐妹们见到她,来去都急得像一阵风。   紫儿叹气说道:“三姐何苦这样。太辛苦了。”   聪明的绿儿托着腮道:“不,我倒宁愿看到三姐这样坚强地过日子。比起以前她受了心伤,心里像死灰一般,要好多了。”   这上千年来。发生过不少事。   红儿与食神的女儿听雪,成为了天庭里优秀的制扇师。人间的扇工,都将听雪奉为“楚竹先师”。   橙儿的女儿冰寒虽是半神血脉。不过冰寒拜师修炼,也成了正神。冰寒在凡间,也跟她的父母一样,喜嫁与一位有名的捕头,儿孙绵延。   紫儿又生了一个儿子,叫董仲。董仲出生时,紫儿梦见瑶池的鹤王投入怀中。鹤王从前是玄秀真人的坐骑。大家都说,是玄秀真人保佑七姐生子。董仲遂被封为“鹤神”。   殷夫人受了天封。百年之后,黄儿亲自接殷氏到地府,做了一位鬼仙。   这一日。黄儿换下战甲,一袭裙裳。她挽着花篮来到五龙仙山,对山上的小仙童道:“我是来找金吒太子的。”   “咦,你是……”小仙童问道。   却见这黄衣女子发簪着缭虹冠,形似一弯虹霓。缭虹冠,是司虹之神才会戴的神冠。   仙童跑进洞府,喊道:“金吒师兄,有一位瑶池来的女仙找你。”   金吒飘然而踏出洞府。他手中的拂尘洒然,行动处一派清清道德之气,可见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原了。   小仙童望过去,他的金吒师兄走到那女子的面前。   一个缭虹之冠簪花,黄绶缟袂。   一个霜色之冠束发,鹤氅素白。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真真是好看极了的光景。   金吒已经上千年没有见过她了。   今日相见。却见她如千年之前一般,容颜似少女,颊上芳泽有香,色似玉瑛,一双月牙眼湛秋波看他,其人姣如春花。   她曳地的浅黄裙逶迤。臂弯中的玉篮里,三春的花朵衬着她的素手。   三月的芳菲动人。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金吒微微朝她笑道:“延陵君,别来无恙?”   “你这千年都没出过此山了。”黄儿执起一枝花笑道:“今日是那上洞八仙过海之日。许多仙友都去庆贺,就等你同赴蓬莱的盛会呢。”   原来黄儿今日带的花篮,是准备给八仙的贺礼。   她道罢,微笑着伸出手来。   金吒携了她的手,广袖临风,同上那白云深处。   从昆仑山到蓬莱群岛。一个极西,一个极东,多么遥远的路途。   然而,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可朝游北海暮苍梧,从此,岁月静好。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